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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鳥鳴叫的夏天,她從擁有一丁點,再次變得一無所有,夜里她在床上躺著,身體骨骼全部錯位的痛著。 最多時候她看窗戶想,她真該一了百了。 有些人天生不適合這個世界,她和這個世界萬分不匹配,相克,她應該去死的。 可是她該去哪兒? 夜色深,月亮掛在天上,繁星密密麻麻的全是點,去月亮上嗎?還是去星星上? 可是、可是啊。 不管去哪里她都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客啊,會再次被排斥的。 她看見月亮不敢觸碰月亮,她看見星星不敢觸碰星星,對著玻璃窗看自己的倒影,用力閉上眼睛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 高中不在義務教育里,半年的學費就要兩千五,沒有人濫發好心幫她一把,對她來說是天文數字。古思鈺拖著身體,強裝瀟灑去退學,她那會成績不是名列前茅,但肯定不是倒數,她覺得自己這么努力賺錢讀書,還考個倒數真就對不起自己兩條腿,每次在班上能當個中等。 離開的時候沒有人為她可惜,班主任也沒說挽留,她打架斗毆,早臭名昭著了,她退學之后估計班上要開歡送會。 古思鈺翻了個身,背對著窗外,不想再聽到雨聲了,只是這場雨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意思。 睡著后,她開始做夢。 很小的時候,古思鈺被送到兒童心理醫生那里做疏導,心理醫生跟她說,不是日有所想才會夜有所夢,是因為大腦時時刻刻在工作,它會把日常里的所見所聞最深刻的點全記下來,然后這些點會在夢里拼湊,這樣就成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境沒有任何指示,在夢里行為不受控是大腦捕捉到了自己都沒察覺到、但是又很下意識閃過的念頭。 也就是那些被忽略的日常會在夢里重新過一遍。 古思鈺太小沒咋聽懂她的話,長大以后倒是一直記著這個說法。 夢里雨下了很久,土磚砌出來的墻,磚塊一層一層的往上疊加,直接通到天上去了,她趿拉著一只拖鞋往前走,雨幕滂沱到快遮住她的眼睛。 墻下,有一個穿藍色的校服女孩兒,她捧著書一頁一頁的讀,讀了一會兒,她合上書,手指壓在書本上開始背拗口的文言文,胸口的銘牌露出三個字:段西芊。 古思鈺加快腳步跑,她很努力往前走,想過去跟她打招呼,可她和墻的距離永遠不會縮短,古思鈺用力敲敲玻璃,手指很痛,她繼續去敲,驚到了墻那邊的女孩兒。 雨幕之下,女孩兒穿著白色的裙子,身上是五顏六色的油彩,她蹲坐在地上,手掌高高舉起來給小狗遮雨。 莫名的,古思鈺就心安了許多,每次夢到段西芊她都會很難過,會全身疼痛,夢到她就代表這是個噩夢。這次她慢下動作,輕輕的繼續敲玻璃,一直敲,四周是灰色的,霧蒙蒙地裹著水汽一樣的白。 終于,她把玻璃敲碎了,掌心開始流血,但是她好開心,她也找了一個地方,學著別人縮在墻角下把自己抱著一團,和所有人一樣,終于找到了共存的安樂窩,她偷偷笑。她越埋越緊,她趴在自己的臂彎往左邊看,左邊一排全是孩子,往右邊看,右邊一排全是孩子,來來回回的,她盯著看了很久,都是跟她一樣的小孩子啊。 開心又好心酸。 滴答,滴答,滴答。 雨一直在下。 古思鈺短暫地從夢里醒過來,擱在床頭的手機響了,古思鈺撐著胳膊去接電話,霍君嫻給她發信息問她在哪兒,古思鈺緩了會兒回了條語音過去,“我今天在我家里睡,明天沒事再去你那邊?!?/br> “我現在在醫院?!被艟龐够卮鹚?,細聽能發覺她聲音很啞。 古思鈺撐著手臂坐起來,意識還有些模糊,她揉了一把臉,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霍君嫻說:“不是我,是小玉,它關節炎復發了,我剛剛帶它來打消炎針?!?/br> “嗯……”古思鈺呼著氣,現在都轉點了,她看看窗外,外面烏漆麻黑的,雨下的越來越急,她問:“這個點還有人接診嗎?很嚴重嗎?” 霍君嫻嗯了一聲。 古思鈺從床上起來換衣服,找到外套披好,人精神了許多,她去浴室里洗了把臉,含著漱口水翻箱倒柜的找了把雨傘。 到樓下,她把傘撐開,傘柄居然分成了兩半,這個點沒什么車,十多分鐘后等到了夜間公交,她在寵物醫院前面的停車點下車,一步一步走過去。 醫院的燈光微弱地在雨夜里亮著,下雨的天氣路上見不到什么人了。 古思鈺快速跑進去,她在大廳給霍君嫻打電話,“我到了,你在哪兒?” “三樓?!被艟龐孤曇魡〉?。 古思鈺滅了傘,甩掉傘上的雨水,她急忙上樓去找人,霍君嫻就站在走廊上,樓道沒開燈,她身后暗暗的,霍君嫻說:“還在針灸理療?!?/br> 古思鈺嗯了聲,診室門關著,她剛要推門進去看看,霍君嫻阻止她說,“小玉不怎么喜歡別人看它治腿,我們在外面等著吧?!?/br> 古思鈺收回手,能聽到一兩聲狗叫。 倆人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古思鈺抱著雙臂,她走了兩步又回來靠著欄桿,說:“沒事的,它很快就好起來了?!?/br> “嗯?!被艟龐孤曇艉茌p,她能說的仿佛就只有這一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