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佳媳 第109節
趙桓熙就先去正房拜見長輩,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徐念安笑盈盈地引著嚴夫人出來。 趙佳臻回來了,陸老夫人見未來孫媳,嚴夫人留在里頭顯然不合適,就先告辭回家了。 沒一會兒,陸豐也來了,兩家長輩在正房里熱熱鬧鬧地說了一會兒話,將親事敲定,殷夫人親自送陸老夫人到門外。 趙佳臻的婚事有了著落,那邊萱姐兒也有鎮北將軍府主動上門來問,殷夫人一時頗有些“吾家女兒不愁嫁”的自得,高興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趙佳臻金鋪的事。 不等趙佳臻說話,萱姐兒便繪聲繪色地將樓里發生的事對殷夫人等人說了一遍。 殷夫人聽罷大怒:“竟有這等事!這個溫氏簡直不知所謂!如此晦氣,必得叫她家請了和尚來做法事才成?!?/br> 趙佳臻道:“陸豐遞去官府的訴狀里寫了這一條了?!?/br> 提起陸豐殷夫人又喜了起來,道:“不愧是你祖父看好的人,如此能擔事。以后你跟了他,總算是可以享些福了?!?/br> 趙佳臻紅了臉。 過了幾日,一天傍晚,陸豐突然來到靖國公府,找殷夫人和趙佳臻。 殷夫人十分驚奇,只因今日并非旬假。 “今日我告假回來,是為處理那溫氏之事。她夫婿虞志寬請了順天府尹譚大人從中調停,希望我能撤訴。我提了三個條件,一,待溫氏養好身子后,必須當眾登門向你道歉。二,譚家三日內必須請高僧去翔鳳樓做法事去晦氣。三,將金玉良緣按市場價轉讓給我。他們俱都應了?!标懾S從袖中抽出一份契書,起身走過來遞給趙佳臻,道:“以后再不會有人在斜對面礙你的眼了?!?/br> 殷夫人喜道:“哎呀,這事辦得也太利落了!” 陸豐謙和有禮地笑道:“他們求咱們放他們一馬,自是答應得爽快?!闭f著又對趙佳臻道:“那金玉良緣該如何處置你看著辦,這方面我不懂,家里也沒人懂,只能勞煩你了?!?/br> 趙佳臻想著反正都訂親了,他家里又只有陸老夫人主事,自己要不接著,就得麻煩陸老夫人,便點了點頭。 陸豐一笑,回身向殷夫人行了一禮,道:“岳母大人,小婿還要趕回書院,就先告辭了?!?/br> 殷夫人站起身道:“這么著急?不能吃兩口晚飯再走嗎?” “多謝岳母慈愛,再耽擱便要關城門了?!标懾S道。 “那去了書院還趕得上吃晚飯嗎?不然帶點東西去吃?誒,芊荷,快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熱的牛乳糕,還有糖酥丸子……” 忙亂地送走陸豐之后,殷夫人回轉身,見趙佳臻閑閑地站在正房門口,過來責怪道:“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去送送。別以為是人家上趕著求娶的你就不當回事,也瞧瞧念安是怎么待桓熙的?!?/br> 趙佳臻笑道:“弟妹那是養兒子呢,我才不要學她?!闭f罷轉身回房。 “誒,誰說念安養兒子了?桓熙明明是我養大的兒子,再胡說看我不打你的嘴?!币蠓蛉诵χ谒箢^進屋道。 沒過幾日,鎮北將軍府也遣媒人上殷夫人這兒來向萱姐兒提親。 鎮北將軍官階比懷遠將軍還高些,聶國成殷夫人也見過,自沒什么好說的,應了。 日子就在殷夫人的合心順意中不疾不徐地過著,四月初的一天,徐念安去蒼瀾書院看過趙桓熙回來,便聽殷夫人說有個丫鬟上門找她,現下正在耳房里等著。 徐念安叫把人帶來一看,卻是柳拂衣的丫鬟融冰。 融冰向殷夫人和徐念安行過禮后,徐念安有些緊張地問她:“你家小姐呢?” 融冰眸中泛起淚花,道:“被帶去宮里了。她叫奴婢替她送一封信來給您?!闭f著從懷中拿出張折起來的紙過來遞給徐念安。 徐念安接過一看,蠅頭小楷娟秀飄逸,是柳拂衣的字沒錯。 “見字如晤。是我天真了,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是賤命一條,偏偏怕疼怕死,只能換個地方賴活了。融冰你認得的,小丫頭自幼跟我,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只能托付給你。待到合適的年紀,勞煩你替她找一門合適的親事,嫁妝不用你出,我給她了。手書” 徐念安看過信,讓融冰下去休息,對殷夫人道:“娘,這是妙音娘子的侍女,妙音娘子進宮了,我得收留她?!?/br> “妙音娘子進宮了?”殷夫人驚訝。 徐念安點頭:“她本想逃,沒逃掉,看來圣上對她是勢在必得?!?/br> 殷夫人嘆息:“今上真是……”話開了個頭又急忙打住,就算在家里,也要嚴防隔墻有耳。 她換了種說法,道:“既然今上如此看重她,想來她進宮也會有好日子過的?!?/br> 徐念安知道,現如今,也只能如此寬慰自己了。 她將融冰帶回慎徽院,宜蘇和明理是認得她的,畢竟柳拂衣曾帶著她在徐家住過一年多。 徐念安便讓融冰與宜蘇明理住一起,份例按一等丫鬟的來,她自己出銀子。 次日下午,徐念安正在殷夫人房里幫著趙佳臻一起挑喜服式樣,松韻急匆匆來報:“太太,三奶奶,老太太那邊派人來將宜蘇押走了,說她與四房的榮五爺私相授受!” 屋里三個女人都驚著了。 殷夫人站起身對趙佳臻和萱姐兒道:“你倆就別去了,念安?!?/br> 徐念安起身,一邊跟著殷夫人往外走一邊腦子里還在發懵。 宜蘇和趙桓榮私相授受?怎么可能呢?除了趙桓熙第一次打傷朱志福那日,他們在芝蘭園短暫相處過,后來兩人根本都不曾有機會見面。 走到嘉祥居門口時,她突然回過神來,停下腳步叫松韻過來附耳吩咐了幾句。松韻連連點頭,轉身往四房那邊去了。 婆媳兩個趕到令德堂時,趙桓榮與宜蘇兩人已經跪在了老太太的正房里,地上扔著一包袱男人穿的短褂,襪子和汗巾。老太太的桌子上放著幾對金銀耳墜和一金一銀兩只鐲子,還有一些帕子。 殷夫人和徐念安向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望著她倆的道:“來得正好,正要派人去請你倆呢。這個丫頭,蓄意勾引四房桓榮,用心不正,私相授受,證據確鑿,為正家風,理當杖斃?!?/br> 話音方落,趙桓榮便道:“與她無關,一應責任俱都由我一人來擔?!?/br> “你住口!成天的偷雞摸狗行為不端,自有家法等著你!”老太太威嚴地斥責道。 徐念安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宜蘇,悄悄握緊了手指,強忍著沒說話。 殷夫人道:“婆母,這中間怕不是有什么誤會吧?” 老太太不說話,只朝侍立一旁的李mama使了個眼色。 李mama陰惻惻地掃了眼徐念安,道:“春月,你來說?!?/br> 名叫春月的丫鬟便自后頭出來,口齒伶俐地說道:“午間,奴婢奉李mama之命去芝蘭園摘花供佛,走到疊翠巖那邊,就看到宜蘇姑娘拎著一只花籃在那兒鬼鬼祟祟東張西望,見沒人,她就從花籃中取出一只包裹,手忙腳亂地塞進一個被藤蘿掩住的假山洞中,然后急匆匆地走了。奴婢正納罕呢,沒一會兒,又見榮五爺來了,也似宜蘇姑娘一般先觀察了四周,才伸手去假山洞中拿了那包裹,又放進去一個小盒子,然后才抱著包裹走了?!?/br> 李mama接著道:“地上這個裝著男人衣裳的包裹便是宜蘇塞進假山洞中,又被榮五爺拿走的。經過針腳比對,確定是宜蘇做的無疑,尺寸正合榮五爺的身材。榮五爺放進假山洞中的錦盒里裝的是一對金耳墜,樣式與從宜蘇房里搜出來的另外幾對耳墜屬于同一系列,梅蘭竹菊。還有這兩只鐲子,都是與耳墜放一起的,該不會都是三奶奶賞給這丫頭的吧?” 徐念安聽過她們的說辭,不慌不忙地朝老太太行了一禮,道:“祖母容稟,桓五爺與我那丫鬟宜蘇,確實沒有私相授受?!?/br> “證據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替你這丫鬟擔著?你可想清楚了?!崩咸珶o情無緒地看著徐念安。 沒有內容的眼神往往比暗含情緒的目光更有威懾力,然而徐念安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其中暗藏的危險,兀自淺笑嫣然道:“真不是私相授受,宜蘇給榮五爺做衣裳,其實是四嬸嬸托付了我,是我交代宜蘇去做的?!?/br> 李mama立即道:“四房庶子的衣裳,四太太憑什么會交給長房的媳婦去做?熙三奶奶,您可想好了再說,別張口就來?!?/br> 殷夫人不悅地看著李mama道:“三奶奶回老太太的話,老太太還未說話,你一個做下人的竟敢開口挑做奶奶的刺,令德堂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這話不好聽,但在理,李mama不敢駁斥,只得忿忿地閉上嘴。 徐念安對老太太道:“祖母若有疑慮,可派人去請四嬸嬸過來,一問便知?!?/br> “我來了,我來了,不必請?!毙炷畎苍捯魟偮?,四太太便風風火火地從門外進來,向老太太行了一禮,然后看著地上的包袱和趙桓榮宜蘇兩人,一拍大腿道:“哎呀,這事怪我,都怪我,為著忙姝彤的婚事,竟把這事給忘了,惹出這么大的誤會?!?/br> 她抬頭望著老太太道:“婆母,是這么回事?;笜s他不是一直跟長房的桓熙一起練武嘛,我病的那段時日,念安來看我,就對我說,桓熙說桓榮好多褂子都破了。我當時身子不好心里又煩,就說現在府中繡房都在忙著給各房量尺寸做春衣呢,院子里也沒人有閑暇,要不過段時間再說吧。念安說她院里有幾個會針線的丫鬟,若我不嫌棄,她那邊先替我做著,我就隨口應了一聲。沒想到她還真把這事放心上了?!?/br> “既然是你倆說好的,他倆又為何要這般行事鬼祟?這首飾又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嚴厲地盯著四太太,想給她施壓。 然而如今的四太太可不是以前的四太太了,面對老夫人的目光威壓,她依然從容道:“婆母,您也知道念安這孩子做事一向妥帖,她原本是可以交代丫頭將衣裳直接送到我四房來,只是如此一來,府中這人多眼雜的,難免有人要議論我這做嫡母的對庶子刻薄不上心,庶子的衣裳還要叫長房去做。暗中交付,不過是她為了維護我的顏面而已。誰知這院子里頭還有那正事不干,成天盯著旁人一言一行的小人呢?至于那些個小首飾,大約是桓榮這孩子實誠,見我忘了此事,不好意思白拿長房的東西,就送些禮物聊表謝意?!?/br> “若是想表謝意,直接給銀子不成?非得送女子首飾做什么?其中分明有貓膩?!崩頼ama被她一句“正事不干,成天盯著旁人一言一行的小人”給刺到,語氣不善地插話道。 殷夫人皺眉看著她。 四太太道:“長房給桓榮做衣裳,桓榮回贈禮物,那是兩房之間禮尚往來。給銀子?真把長房的人當繡娘使?你縫衣裳我出銀子?李mama你好歹也是婆母身邊的老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殷夫人也道:“李mama是該好好學學規矩了,這好在都是家里人,若是在外人面前也這般胡亂開口,說的又都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話,丟的那可是婆母您的臉?!?/br> “好了,既然是誤會一場,那就都退下吧!東西也拿走?!崩咸林樀?。 殷夫人四太太徐念安等人行過禮,帶著趙桓榮宜蘇離開了令德堂。 到了外頭,兩房也沒多說話,四太太帶著趙桓榮回四房,殷夫人帶著徐念安回嘉祥居。 “母親,我就先回慎徽院了?!钡搅思蜗榫娱T口,徐念安向殷夫人欠身道。 殷夫人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宜蘇,點頭:“去吧?!?/br> 徐念安帶著宜蘇回到慎徽院,進了正房,屏退丫鬟,關上房門。 宜蘇在徐念安跟前跪了下來,一個頭磕到地上,哭著道:“對不起小姐,奴婢給您丟臉了?!?/br> 徐念安是真的沒想到,一向周到細致的宜蘇會犯這種錯。她也不繞圈子,直言問道:“何時與他看對眼的?” 事已至此,宜蘇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伏在地上哭著道:“就……他帶著小姐和姑爺躲進荷塘那次?!?/br> “一共見過幾次面?” “除去荷塘那次,只見過一次。去年中秋,奴婢沒有跟小姐上街。留在府里的丫鬟得殷夫人許可,都去蘭湖里放蓮花燈,奴婢也去了。當時想著心事,走遠了些,就遇見了他。他不慎在假山上刮破了衣裳,我說我給他補,補好了就放在那個假山洞中,叫他第二天晚上自己來取。過后我去看他將衣裳取走沒有,卻發現假山洞中放著一對金耳墜。那些首飾奴婢沒想收他的,每次去放衣裳我都放在包裹里一起帶去,可是他每次都又放回假山洞里。奴婢擔心被旁人拿走,只得拿回來,本想著有機會見面親自還給他的?!?/br> 徐念安看著她哭得顫抖的脊背,問道:“你做這些事時,想的是和他有個怎樣的將來?” 宜蘇搖頭:“奴婢沒想過和他有什么將來,奴婢深知自己與他身份云泥之別,只是……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只顧一己之私沒有考慮小姐的名聲,您發落奴婢吧?!?/br> “你何止是沒顧及我的名聲,你連自己的性命也沒顧及。你先回去,今日之事靠著四太太圓過去了,你自己不要做傻事,否則便是陷人于不義。發落你的事,容后再議?!毙炷畎捕俗谝巫由系?。 宜蘇給她磕了個頭,仔細地擦干凈臉上淚痕,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徐念安走到內室,合衣倒在床上,一時有些茫然,一時又有些心酸。 宜蘇是自小就跟著她的丫頭,是她身邊最周到最得力的丫頭,她是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的,所以遲遲沒能給她選定合適的對象。 但是趙桓榮,就算再不受重視,他也是公府公子,宜蘇,她夠不上。 想到難受處,她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床里側趙桓熙的枕頭,驚覺自己嫁給他時間越長,在遇事時竟然有種變得越脆弱的感覺。不應該啊,她明明應該變得更堅強才是。 四房院落,四太太房中,也是窗門緊閉,趙桓榮跪在四太太跟前。 “你怎么想的?已經背了個克妻的名聲在身上,難不成還想傳出在府里與別房丫鬟胡搞的風言風語?以后叫我還怎么張嘴給你說親?”四太太急赤白臉道。 趙桓榮直挺挺地跪在那兒,不動不語,木頭一般。 四太太看他這樣子就生氣,不耐煩道:“從今后不許再與長房那個丫頭見面,瓜田李下的,要知道避嫌。我保得住你這一次,不一定保得住你第二次!你回去吧,若真熬不住,房里的丫鬟隨便收一個做通房便是了?!?/br> 趙桓榮這次開口了,“我不要?!?/br> 四太太眉梢一下子挑得半天高,尖著嗓門道:“什么叫你不要?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姝彤出嫁在即,這檔口,我決不允許四房傳出什么不好的名聲,別逼我把你關起來!” 趙桓榮向她磕了個頭,道:“夫人既然知道為我說親困難,這終身大事,不如就讓我自己做主吧?!?/br> 四太太瞪眼:“你莫不是還想娶了那丫頭?趙桓榮,你真是個傻子不成?” 趙桓榮道:“我將北上投軍,絕不給四房臉上抹黑,只求夫人別再為我張羅婚事?!?/br> 四太太這下真的驚到了,向他確認:“你要北上投軍?” “是,我讀書不成,唯有一身武力,除此之外,別無出路,還請夫人成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