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櫟惱羞成怒，又捂上煙槍的嘴——不捂還好，這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煙槍那雙異色如妖的雙眼上，心跳猛地躍上了一個頻次。

    那雙眼睛一只金燦而溫暖，另一只冷淡如冰川……仿佛是兩個極端對立的世界。

    原生的眼睛里，瞳孔幽黑如同深淵，虹膜里有絲狀的放射線和氳斑，像一個華麗繁復的世界。

    而被工藝化的眼睛則是一片荒蕪，只有微塵在閃爍。

    陳櫟的腦子里一個本就存在的概念在此時被轉化為語言——極簡和極繁相互對立、相互吸取、彼此顛覆。

    終有一天，極簡的世界會進化為極繁，而極繁的世界會坍縮為極簡。

    而他們，恰好就處在一個極度復雜的世界里。

    第167章

    這個過程或許很長, 以他有限的壽命未必能有幸看到。陳櫟想。

    他又想起溫元帥提到過的“無智化”，或許那也是這個世界在自我保護，化繁為簡。

    畢竟……

    “唔！唔唔！”煙槍出聲提醒陳櫟自己快被憋死了。

    陳櫟回過神來, 連忙松開捂著煙槍的手。

    “你想捂死我啊?！睙煒屛剜洁?，他滿臉通紅, 過度缺氧后，吸進口鼻里的氧氣都覺得是甜的。

    “沒有?！标悪蹈纱嗟胤裾J。

    “那你…”

    “反正就沒有?！标悪禑o賴地否認。

    “好吧, 你說沒有就沒有?！睙煒屚讌f。

    “走吧，輪我開?！标悪嫡f。

    他們回到駕駛室, 運載數據顯示人頭齊整, 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不少人已經在車廂里睡著了, 橫七豎八地癱倒一地，和他們眼里低賤的倉管工人無異。

    凌晨三點, 重型巨卡準時出發，不斷向南，奔赴綠洲。

    他們今天要橫穿六百公里的焦土，晚上的時候進入大雨林區, 那里的公路更加迂回曲折，可能還會遭遇野獸襲擊。

    陳櫟聽說過焦土的惡名，但還是第一次涉身其中。

    黑紅色的土壤像是氧化后的血，地面并非穩態, 而是像泥沼一樣時不時竄出人頭大小的血泡。

    “這么一比, 中心城的氣候都算不上惡劣?！睙煒尭锌?。

    “現在搶劫成功率一定很高?！标悪嫡f。

    “好啊, 威脅他們, 不給錢就滾蛋?！睙煒層淇斓馗胶?。

    車輪軋過焦土發出不間斷的“啪嘰”和“咯吱”的聲音，像是有怪物在他們車下不停地咀嚼青蛙和甲蟲。

    “我餓了?！标悪祫傉f完煙槍就把能量棒塞進他嘴里, 一股沖鼻子的可可香精味。

    “希望這個世界上的可可香精都消失?！标悪颠吔肋呍{咒。

    “人家只是一個口味而已，招你惹你了?！睙煒屝?。

    “甜，甜得有腥味?！?/br>
    “我的老天爺啊，你吃鹿rou干都不嫌腥的人?！睙煒審氐追?。

    “你管我?！标悪党榭盏伤?。

    “不管不管，換個味道，我找找?！?/br>
    煙槍在一筐綜合裝的能量棒里嘩啦嘩啦地翻找，他才發現包裝上每個口味都是手寫上的本國語名稱，“南瓜的？”

    “不要?！?/br>
    “葡萄？”

    “不要?！?/br>
    “橄欖？”

    “……”

    “這是啥啊一長串…羽衣甘藍加酸梅粉聽說能治頭疼?！?/br>
    陳櫟本來不頭疼，聽完不得不頭疼，“這是誰買的口糧？”

    “好像是烏鴉?！睙煒屨f。

    陳櫟不說話了。

    “怎么，要移情別戀了？”煙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我怕回去被庫吉拉追殺?！标悪档谋砬閭鬟_出他在認真地苦惱。

    “放心，她現在正在努力和烏鴉成為一起逛街的深閨密友?！?/br>
    “你這是哪個朝代的詞匯?！标悪等滩蛔⊥虏?。

    “感情這事都得循序漸進嘛，”煙槍一臉很有經驗的樣子，“先制造出多接觸的機會，成為好朋友，再談戀愛?！?/br>
    陳櫟品味了一下煙槍這個流程，微微皺眉，“聽著怎么這么耳熟？”

    煙槍拍拍胸口，“寶貴經驗?！?/br>
    “黑爺教你的？”

    “呃…”

    陳櫟氣笑了，“你為什么要聽一個老光棍的話?！?/br>
    煙槍一想，“也是哦?！彼中ζ饋?，“這不是追到手了嗎，證明還是有點用的?！?/br>
    陳櫟板起臉，“你再說我就要反悔了?！?/br>
    “反悔我就再追兩年，這有什么?！睙煒屝ξ卣f。

    “二十年?！?/br>
    煙槍一愣，隨即笑得更開心了，直線條的眉眼彎出甜蜜的弧度，“這么喜歡我追你??？”

    陳櫟再次被煙槍的腦回路打敗了，埋頭專心開車。

    他們在橫穿焦土，眼前只有赤黑色的大地，無邊無際。

    到了中下午，兩人交換，陳櫟打開車廂監控看了幾眼，車廂內的溫度已經到達二十六度，里面的人幾乎全部蔫軟，像是正在被脫水的蔬菜。

    陳櫟伸手想關掉監控，卻不小心滑進了另一個界面——乘客信息。

    每個乘客的資料都詳細到可以起訴反革侵犯他們隱私權。

    陳櫟一個個翻過去，心里波瀾起伏，千頭萬緒最終化作guntang的熱海，那是雪恨的快感。

    商人。商人。商人。軍需長。軍備長。調度員。遠程指揮員。審判員。審判員。審判員。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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