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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見過鬼差么?聽說,鬼差也是前世犯錯的人,需要償還上輩子欠下的債,才能重新投胎。那一年,我遇到一個鬼差……” 那天夜里,烏云遮月。 有個奄奄一息的人,被拉到了山中荒墳,那個人渾身潰爛,面容可怖,送他上山的人甚至都不愿意幫他挖個墳。 “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個人躺在荒墳之中,絕望地對著天空吶喊,一聲比一聲虛弱。 他病地很重,治不好的那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終于放棄了求救,怔怔地看著天空流淚。 “這個時候,來了另一個人,穿了一身黑,手上拿著一截鐵鏈,是個凡人看不到的鬼差,但我卻可以看到?!?/br> 他看上去很冷漠,周身戾氣遍布,所到之處,生靈退散,沒有來由地讓生靈們感到畏懼。 鬼差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也看不見他,他便隨意蹲坐在一個墳碑上等人咽氣。 “其實我當時也害怕極了,他就蹲坐在我樹底下的一座新碑之上,發了會兒呆,就這么一小段時間,把我嚇得,掉了百來張樹葉!” 夜晚無風,秋日未到,而鬼差頭頂上的這棵樹,莫名其妙的掉這么多樹葉,自然也就引起他的注意。 但那鬼差也就抬頭朝他看了看,什么也沒說。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鬼差,等到人類咽下最后一口氣,便用鎖魂鏈系好生魂,像拴狗一樣,鏈條的另一頭綁在樹上。 鬼差騰出手,在生魂的注視下,卷起衣袖,挖了個坑。 “他的手臂很白凈!”賀舒霆著重強調。 與人類不同,甚至避開了賀舒霆所有的根須,沒讓他感到疼痛。 鬼差將那人埋好,又找來一塊石碑,問了那生魂的名字,為他刻字立碑。 那生魂看見自己死后被妥善對待,甚至還有一座屬于自己的墳,已然感動地淚流滿面,任由鬼差鎖著他的魂,帶他離開。 賀舒霆覺得,他是個稱職的鬼差。 從那天開始,賀舒霆發現,那個鬼差在空閑時,總喜歡到他樹下乘涼。 “我那時候膽子小,他一來我就害怕,我一害怕就掉樹葉,那鬼差心眼兒特別壞,有時候幾天來一趟,有時候一天來三趟,來了也不干什么也別的事,要么就是靠在我身上睡覺,要么就是蹲坐在墳碑上發呆?!?/br> 偶爾他也帶別的鬼差來這里休息,賀舒霆甚至還聽到別的鬼差與他抱怨。 “這地方樹蔭稀疏,你看看,這棵樹葉子都快掉光了,頭頂的光都擋不住,乘個涼能涼掉半條命!” 鬼差是陰寒體質,不能曬太多太陽,而賀舒霆顯然不是一棵出色的乘涼樹。 賀舒霆在心里回應,“我樹葉都快掉光了,是誰害的!既然不能乘涼了,能麻煩你勸這位換個地方乘涼么?” 只可惜,那鬼差對好友的抱怨無動于衷。 “我先告辭了,曬死我了,你在這乘涼你圖什么?” 另一個鬼差頂著大太陽罵罵咧咧走了。 “圖什么?”他在樹底下喃喃,“可能是覺得,每每躺在這里,都像是有人陪伴,不那么孤單吧?!?/br> 賀舒霆朝著樹底下望去,那人背靠著他,面朝大片孤墳。 艷陽下,一座座林立在此處的墓碑,綿延至半座山丘。 歪七扭八的墓碑上還刻著每一個人的名字。 他在萬千墳塋的環繞中安睡。 遺骨長埋地底雖寒,但烈日下那一座座寫著名字的石碑,尚且溫暖。 第40章 鬼當差(三) 那鬼差無論春夏秋冬,在賀舒霆的樹下一躺就是十年,時間長到,賀舒霆早已習慣他的存在了。 偶爾他不來時,賀舒霆甚至會覺得有些……寂寞。 疫病橫行的那幾年,山上的樹木越來越少,墳塋越來越多,賀舒霆被困在這里的那些年,無法說話,也不能動彈,整座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冢,困住了他,也困住了那個和他一樣孤獨的鬼差。 鬼差躺在墳冢中,而賀舒霆,是唯一挺立在墳冢上的一棵樹,好似一塊沒有刻下名字的墓碑。 “后來有一天,有人上山伐木做棺,在荒山上轉了幾圈,看中了我,我害怕極了……” 賀舒霆只需要再修煉十幾年,便能脫離這片土地,獨立行走于世間,眼看著即將藥脫離這片牢獄,一旦被砍伐,他又得從頭來過。 他雖有靈智,卻無法言語,更無法阻止他們砍伐自己。 他有些絕望地抖了抖樹干,落下無數片葉子。 太陽即將落下,山脊的最高處,夕陽鮮艷燦爛,鬼差踏著墓碑,遠遠地朝他走來。 “喂,這是我的樹?!?/br> 他顯露身形,在人類的眼里,他似憑空出現,又是一身詭異的黑,手執鏈條仿佛隨時要來索命。 “你們沒看到,他嚇得發抖了么?還不快滾?” 賀舒霆:“?。?!他竟然知道自己一發抖就掉樹葉……敢情我抖了十年,怕了你十年,你都知道,卻還無動于衷是吧……” 鬼差一出現,那些來砍樹的人抖地比賀舒霆還厲害,丟下東西拔腿就跑。 鬼差撿起一把斧子,對著賀舒霆的樹干比了比,賀舒霆嚇了一跳,怎么,他是要親自砍我? 見到頭頂接二連三地又開始掉樹葉,鬼差笑了笑,“怎么,就這點兒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