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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修霖的眼神變得悠遠,深不見底的瞳孔中像是有一張化不開的網。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他們大一新生軍訓的時候。我那時是學生會的,每天都要去記錄考勤。當時他們正在原地休息,教官說要找人表演節目,蘇皓一入校就是風云人物,自然而然就被推了出來還記得他當時穿著件迷彩服,手里抱著把吉他坐在人群正中間,唱的是陳淑樺的《滾滾紅塵》太陽底下,大家都是一身臭汗,就他全身上下都是干爽的。蘇皓的眼神有一種魔力,無論你當時再焦躁,只要看到他的瞬間就都會被安撫到。 話及此處,呂修霖的目光不由得地柔和下來。 而后,再見到他,是在實驗樓的樓頂。他穿著白襯衫站在夕陽里,手里夾著根煙不緊不慢地抽著。和先前陽光的樣子截然相反,他的眼神有些頹廢,好像站在高處就一下從這個世界抽離出來了一樣他看到我,笑了下,叼著煙問我要不要一起來一根,我跟他說我是他學長,大他一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隨時找我。 聽到這兒,繼準的心緒不免亂了下。 他對蘇皓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因而在呂修霖構建的畫面里,那個站在夕陽下抽煙的人,就變成了譚璟揚的臉。 黑子應該跟你講過,別看蘇皓一副文藝青年的樣子,其實很會打游戲。那時我們宿舍里的電視都還是顯像管的,大家一起集資買了臺游戲機。蘇皓跟我已經混熟了,沒事就總會跑來我們屋里打《拳皇》。我倆平時聊得最多的也是游戲,蘇皓問我你覺得特瑞最后到底有沒有喜歡上瑪麗?,我說應該沒有吧,他倆只是碰巧都恨吉斯,又互相欣賞罷了。蘇皓執拗地搖頭說不對,特瑞最后肯定愛上瑪麗了。 呂修霖苦笑了下:我爭不過他,就說你說是就是吧。他笑了,表情跟個小孩兒似的大四那年,我跟家里吵架,一氣之下搬了出去。蘇皓因為睡眠不好,大二開始就住在校外了。我的銀行卡當時全被凍結,就干脆搬去和他一起住,靠他養活。當時我就發現,蘇皓一直在吃抗抑郁類的藥物,還騙我說是維生素。 蘇皓有抑郁癥? 是。呂修霖的眼底暗了暗,成宿成宿睡不著覺,平時看著開朗合群,真正了解他后發現他其實挺悲觀厭世的 呂修霖頓了頓,也是在那時,我發現我對他的感情似乎和對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但我就是不承認那是喜歡,現在想想,當時應該是在害怕吧。害怕顛覆多年的認知,害怕可能會到來的各種變化。 繼準眉梢一跳,握礦泉水瓶的手因突然用力,指尖有些泛白。 呂修霖繼續道:畢業那天我跟同學聚會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回去后就看到蘇皓也正坐在客廳里喝酒,看樣子是喝了不少。我當時很生氣,怕他吃的安眠藥跟酒精起反應,就一個勁罵他。蘇皓安靜地看我發完瘋,突然輕聲問我說,是不是要搬出去了?我一下就沉默下來,因為我已經同意我媽搬回呂家,守著我父親住了。 蘇皓喝光了家里的酒,醉醺醺地看著我,又一次問我特瑞到底有沒有愛上瑪麗。,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一樣亮,眼角還掛著濕潤的痕跡。我只覺得心臟狠狠沉了下,徹底失控了我就這樣一把抱著他,說愛上了。之后從接吻到上床,我的大腦全都是蒙的。直到第二天太陽照在他身上,我才徹底回過神??粗K皓在陽光下睜開眼含笑看著我,我突然想要把整個世界都送給他 這一刻,繼準其實很想出聲叫停,讓整個故事到此為止。 可他抿了抿嘴唇,終是沒有開口,而是握拳輕聲問了句:后來呢? 后來,我們在一起了。我當時聽從老爺子的話,開始學著打理公司的事。而蘇皓,被一位音樂制作人賞識,正著手準備著他的專輯我們雖然時常許久才見一面,但每一次都格外地珍惜。呂修霖將手貼在落地窗上,也不知是在俯瞰風景,還是在審視自己: 那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話及此處,他的瞳孔突然一凜,像是回憶到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整個身體都跟著僵直。 可我們在一起的事還是讓我弟弟發現了,他偷拍了我和蘇皓的照片傳給老爺子。老爺子很生氣,把我禁足在家里,威脅我說若敢再去見他,就把這些照片曝光出去。蘇皓當時正在事業上升期,我知道若是這些照片流了出去,對他意味著什么而這樣的事,老爺子絕對做的出來。 所以,你就跟他分手了?繼準皺眉道。 呂修霖搖搖頭:并沒有,即使在那個時候我想的也還是再想想其他辦法。大不了最后我放棄家里的生意,他放棄音樂,我帶著他找個沒人的地方避世隱居去。蘇皓一定也會同意的。 他深吸口氣,眼底釋放出冰冷的寒意:可當時的我到底還太年輕,完全沒料到老爺子為了一絕后患,居然派人找到蘇皓的家人,不但把他性取向的事捅給了他們,還給了一大筆錢,軟硬兼施讓他們管好自己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