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任魔尊私定終身后 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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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以儆效尤。 從前那些墨守成規的底則在這一刻搖搖欲墜,縈繞在鼻端的淡淡血腥氣和背脊處漫起的寒涼猶如一道森森的誡告。 少女臉上的僵硬和身上的動作都盡數落在歸覽眼里。 歸覽半斂著眸,眼神暗沉地看著穆無霜的手指一點一點陷入男魔喉嚨處的皮rou里。 少年紅眸緩緩瞇起, 眼底露出一點玩味。 穆無霜從前是最看不慣濫殺的, 如今她自己卻率先對人起了殺心。 舊時的歸覽會對穆無霜這樣的表現嗤之以鼻。但而今, 歸覽唇角幾乎是難以自已地上揚起來。 他由衷地感到舒暢,甚至于連肌膚都躥起些戰栗的酥麻。 歸覽瞳眸里倒映著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指骨微抖, 蜷縮后又展開,最后彎曲入rou, 于空中濺血三尺。 有東西骨碌碌滾落在地, 而少女的手猶然懸在半空,仍然維持著那個捏斷喉骨的姿勢, 像是余韻未盡。 她臉上沾了斑駁的血。艷色與肌膚相映, 如冰雪寒梅一般觸目。 歸覽極低地輕笑一聲。 忌殺之人殺戮。 而且是為他而殺。 這個念想一瞬間貫徹了四肢百骸, 歸覽低著眼, 眼瞼下流轉的目色濃郁得有如實質。 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也并非薄祿之人。 天下明月三分, 兩分散入塵俗, 卻還能夠余下半分落在他眼前。 實乃幸事。 * 而穆無霜并不知道, 在這短短時間、一畝三寸當中, 已有人妄念叢生。 她只覺得自己思緒混亂,神思不屬。 匆匆忙忙邁出門檻時,門外陡生大風。 穆無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顫巍巍地抬手抹了一把臉,然后怔怔然頓步,看著自己那只捏斷男魔頸子的手掌。 腥氣逸散在空氣中,鉆入口鼻,一股濃郁的嘔吐感自胃里升騰,直沖天靈。 她殺人了,并且是無用之殺。 這個人一定要死嗎?其實也并不是。 穆無霜感覺喉嚨干巴巴的。她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試圖想要給剛才的自己找一個非殺人不可的理由。 她抿住唇,匆匆朝自己的殿宇趕去,手背卻忽然有什么東西發起燙來。 穆無霜低頭看去。袖邊壓著的淡色金紋下夾著片玉色花瓣,此時正發出微弱的瑩瑩白光。 是東尋找她。 穆無霜吩咐給東尋的重要事情只有一樁,那便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入魔真相。 少女捏著那片花瓣,卻沒動作,神色仍是有些怔怔的恍惚。 換了從前,這事情有了頭緒,她定是迫不及待地趕去商議。 今日卻不知怎么了,玉色花瓣已經灼灼閃爍好幾次,穆無霜心中浮沉的卻始終是方才男魔血濺三尺的畫面,以及……歸覽。 她眼前似乎總浮著一幅畫面。 少年眼瞼半闔,低垂著頭,一只手捂著肩胛,而其上黑血汩汩,墨汁一樣浸潤了層層白玉階。 好半晌,穆無霜閉了閉眼,抬手按掉玉色花瓣的光,朝東尋的方向捏了個斗轉星移的法訣。 走在法訣鋪陳加持的大道上,少女步履生風,行路速度快得過分。 東尋已在她書房里頭等候許久。見到穆無霜的時候,東尋抬起頭來,一貫風流輕佻的桃花眼里浮了些沉重,臉上也沒了笑,罕有的正下神色。 穆無霜只看了東尋一眼,就不作聲地坐下。 她偏一偏頭,示意東尋講。 東尋顯然醞釀準備了很久,在穆無霜偏頭的一瞬間就開口道:“尊上您當真英明神武,殘垣竟然真的有頭緒?!?/br> 他滔滔不絕道:“我此行去往殘垣,瞧見了不少新東西!那邊有許多新營生,有一間名叫‘荒rou鋪子’的很有意思,里面賣的東西都是碎rou做的,憑外觀看不出是什么,但是如若吃出了里頭的所有rou,鋪子就管你一個月的rou菜……” 穆無霜倚在榻旁,閉著目,不動聲色地聽。 東尋猶然還在說殘垣的新鮮事:“……還有不少人為了這里的姑娘打起來。但我仔細瞧了,發現這事極古怪,這里的所謂‘姑娘’幾乎都不是活人,而是裝滿了各種毒蟲的木偶殼子,殼子內里的不同位置盛了各種流毒,毒蟲爬向毒物的時候恰如其分地帶動肢體運轉,在外面看來就是一副美人捧心的嬌美樣子,真是——” 他嘖嘖地說到這里,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起來。 東尋此人雖然缺心眼,但并不是傻子。 他滔滔地說這些有的沒的全部是出于個人興趣愛好,而且還有一個更讓他理直氣壯的原因是——穆無霜召見他時,每次都會預留出時間讓他先說一陣子,一邊聽一邊叩著指節一下下的計時,等到差不多了就立時打斷他的話,讓他趕緊麻溜地說正經事。 但今天,東尋自己都覺得說得過于久了,穆無霜卻仍然沒有打斷他的意思,只是撐頭聽。 東尋略帶驚恐地看著穆無霜。少女仍舊撐著頭,眼目垂得極低,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他又伸脖子去看,終于看清了自家尊上眼色渙散,明顯是連他的半個屁都沒聽進去。 東尋沉默了片刻,斗膽去拍了拍穆無霜:“尊……尊上?” 穆無霜眼睫微動,挪頭看他一眼,點頭“嗯”了一聲。 東尋:“……” 尊上怎么了這是,被奪舍了? 東尋又試探性拋出了正題的橄欖枝:“尊上,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叫做季云的人?” 聽見“季云”二字,穆無霜終于回過一點神來。 那個模樣蒼白,曾經被歸覽襲擊過的小男孩。 她蹙起眉問:“季云?季云怎么了?” 東尋聲音微微沉了幾分:“我在殘垣看見了季云,而且是在殘垣的中心區域看見的?!?/br> 穆無霜眼皮一跳,一種不詳的預感陡然自心底生起。 中心區域,一般泛指區域里建筑和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同時也是最為排外的地方。 玉馬城就是整個荒川澤的中心,盡管人人都想擠進來,但如若實力不足或者沒有依附別的魔,也沒幾個敢長久停留在城中。 但僅僅一瞬,穆無霜便定下心神,道:“很正常,季云修為很高,有合體巔峰?!?/br> 合體巔峰,在玉馬城里都能夠有一席之地,何況區區殘垣中心。 季云出沒在那種地方,雖然有些可疑,但也說得過去。 以他的修為,足以縱橫殘垣那樣的邊緣地帶。 東尋搖頭:“不,季云他在殘垣有人,而且有一大批人?!?/br> 東尋說完,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觀察穆無霜的狀態。 這個消息有點不妙,他不知道尊上會怎樣想。 卻見穆無霜倦怠地揉揉眉心:“季云是不太簡單。之前他身上那枚玉佩成色那么漂亮,基本不可能會是這邊的東西?!?/br> 東尋下意識接話道:“尊上既然知道,那……”就不覺得季云混在難民當中顯得十分可疑嗎。 穆無霜卻揮揮手,懨懨道:“算了,改日再說?!?/br> 她沒有興趣再聽下去,而東尋也感受到了穆無霜的心不在焉,遂閉上嘴,很有些郁悶地自發退下了。 穆無霜神色不明地望著東尋推門離去的背影。 方才東尋與她說話時,那種稀奇和納罕的意味都明晃晃掛在臉上了。 說實話,穆無霜自己都覺得納罕。 東尋提到季云身上疑點的時候,季云身上會生出的那些可能性在她腦子里走馬觀花似的過了一轉,就驟然被撇到了一旁。 眼前首先浮現的,是季云蒼白如紙的面色。 小少年的五官變幻又模糊,許久之后,與某張同樣蒼白的臉孔重疊了起來。 ……是歸覽唇瓣蒼白,眼瞳透紅,沉靜不語的模樣。 穆無霜抓起手邊的茶杯,沒滋沒味地灌下肚子,目光有些迷蒙。 看見歸覽那樣任受折辱,她原本應該歡欣,但不知為何,穆無霜偏偏高興不起 來。 穆無霜想到她剛來魔域的時候,也被人冷眼輕視,但總體來說并沒有受太多磋磨。 因為她身負通天魔力,沒人有膽子當面激惹她。 唯一的威脅和磨難,全都來源于歸覽那個陰晴不定的小魔頭。 那個時候,穆無霜真的很想立刻弄死歸覽,最好是死在她眼前才算安心。 后來她如愿執掌大權。 掌權后,穆無霜幾乎是報復性地開始享樂,日日睡到晌午,沒個正形。 但最令穆無霜愉悅的不是這些,而是在茶余飯后,婢女侍衛談起大護法宮里又如何荒涼了,身邊又叛出了多少號人,院里侍候的人又走了幾位。 每當這時,穆無霜便覺得一身輕松。 不得不說,昔日大敵的落魄讓她十分開心。 開心到要親自到歸覽宮里,來看他如今過的是什么日子。 然后,她看見男魔形容猙獰,惡意滿盈地揚鞭去抽歸覽。 當時,穆無霜目光盯著男魔的臉,心念百轉千回。 男魔其實和她懷揣的是一樣的心思。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