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味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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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顯維時刻防備江泓要拼個同歸于盡,右手緊握凝血的長劍,換了個問法:“說,為何要殺顧小娘子!” 江泓鼻唇輕微扭曲,啞聲答道:“我曾以列祖列宗的名義立誓保護您,因此我不會傷害您?!?/br> 宋顯維怒極而笑:“那你傷害本王心愛的女子,有何差別!你傷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能如何!到底為的是什么!” 江泓胸口起伏,悶聲道:“為了泄憤?!?/br> 宋顯維恨不得一劍戳死他! 因生母出身之故,宋顯維養成了平易近人的脾性,對待親隨可謂半點架子也無。 視為哥們的江泓卻說……要殺顧逸亭泄憤?泄什么憤! 宋顯維憤恨交集,腦海中隱隱約約浮出一樁往事。 ——能讓江泓耿耿于懷的,大抵只有養育他的叔父,在戰時遇襲,杳無音訊。 當年奔赴北境,年僅十六歲的宋顯維僅僅作為歷練,原無上戰場的計劃。 巧遇異族大軍來犯,他以親王之姿領兵殺敵,既有少年意氣,亦有無奈和籌備不足之處。 一度身陷重圍,被困祁城,宋顯維派遣狄昆和袁峻連夜冒險出城,聲東擊西,生擒敵方四王子才逼得對方撤兵。 其后,他本打算和駐守當地的朱將軍商議如何追擊,不料立功心切的路岷擅自突襲敵軍殘部,先是贏了一仗,待乘勝追擊時,中了埋伏,英年早逝。 隨軍者包括了江泓的叔父江皓延。 與路岷身首異處不同,江皓延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極可能被俘虜了。 當時宋顯維親率兵將趕去救援,剿滅異族余部,遭毒箭所傷,昏迷了三天三夜,做了個夢。 夢中,他仿佛度過數載時光,歷經jiejie稱帝、柳太嬪暴斃、與顧逸亭相逢,乃至后來的定親、繾綣、被拋棄…… 回憶快速閃現,宋顯維不由自主回望身后的顧逸亭,見她靜然端坐,并無丟下他之意。 他暗舒了口氣,轉望江泓越發蒼白的臉,揚起劍眉:“何來的憤?為了江叔的事?” 江泓恨恨地道:“原來您心里清楚?!?/br> 宋顯維失笑:“本王知江叔于你而言比父親還重要,但戰場上,生死勝敗乃兵家常事!誰能保證自己能有不死之身、立于不敗之地?” “不,”江泓眼角淌淚,“我怨的,不單是您的指揮不當,導致他失蹤!更多的是,他生死未卜,您卻急著回京,且一抵京便跑去尚書府打聽千金是否有婚配!我們叔侄二人視您為最親近、最尊敬之人,您無情無義的舉措,實在令人心寒!” “江泓!你錯了!”宋顯維勃然大怒,“大錯特錯!你以為,路岷和你叔……真是本王派去追截殘兵的?” 江泓愣?。骸澳?、您……” “那是路岷自作主張!”宋顯維艱難解釋,“本王見了他身首異處的慘狀,于心不忍。為顧存路夫人的顏面,也為了讓枉死弟兄的遺孤不擔罵名,外加自責管束不當,沒將真相公開,而含糊以‘主將指揮失當’為由,扛了下來!你若不信,大可去問阿俞和阿竺……” 贏了那一仗,他博得了不少夸耀。 實際上,他自知初出茅廬,能力不足,用人失當,意氣用事,為了顧念兄弟情誼,處理得不夠公平公正,導致真相僅有為數不多的人知曉。 他還怕江泓失去叔父而忌恨路家和康平侯一家,刻意瞞下路岷的好大喜功。 可他萬萬沒想到,保住路岷的身后名,反倒讓江泓陷入更深的誤會。 “而且,本王自始至終未曾放棄追尋江叔的下落,”宋顯維咬了咬下唇,“可你要明白,諾瑪族在那之后舉族西遷了三千多里!如若你叔父被俘,要尋找、要解救,絕非易事! “一直以來,派去打聽的人遲遲沒下文,本王自然不能在你面前夸下???,免得你希望落空,再受打擊。依照西行商隊的最新線報,的確有人在諾瑪族俘虜營中見到一批做苦力中原人,但江叔是否在其內、如何營救,還需與鎮守北境的武定侯商量。 “江泓啊江泓!我倆打小相伴,彼此熟悉,你若心存疑慮,為何不及時提出?非要胡亂猜忌!走旁門左道!乃至殺害弱女子‘泄憤’? “大丈夫行事,只論是非,不論利害,自當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可你圖謀不軌、恃強凌弱,實在令本王大失所望!你叔父若在世,亦因你蒙羞!” 江泓由宋顯維那句“打小相伴”,記起了自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 他們從全然不會武功的扭打,日漸轉為切磋琢磨,共同成長,共同進步。 他本該相信宋顯維。 那是他最尊敬最擁戴的人。 是他舍棄性命也要保護的人。 可他在激憤之下,受到了挑撥和教唆,以致心生怨念,繼而扭曲,一步步踏上不歸之路。 他的確無面目再去見叔父,無論在人世間,或在九泉下。 宋顯維等不到江泓的回答,偷眼去看癱軟在樹底的尹心,再三確認她無加害顧逸亭之意,正欲轉目察看顧逸亭的情況,未料江泓猝然抓起斷折的箭頭,直往自身心窩猛地扎去! “你!” 宋顯維手中長劍防的是對方暴起反抗,何曾想過此人會被他訓斥后突然自殺? 他搶出數步,托起江泓鮮血淋漓的上半身,霎時只覺雙臂沉重,腦中混沌一片,言語匱乏,怔怔說不出話。 “殿下……屬下確走了岔路。您的行蹤,是我透露的!阿峻的死……也是我泄密,導致清姬去截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若叔父尚在人世,求您救救他!我……我以死謝罪便是!” 江泓氣息減弱,語氣則十分堅決。 宋顯維無從辨別這一刻是哀傷多一些,抑或是憤恨多一些。 他早該懷疑江泓,畢竟袁峻之死是江泓的人最早發現的,且江泓奉命進京稟報,卻一拖再拖,擺明了不愿讓熙明帝知曉,勾連海外殺手的另有其人。 偏生出于私心,宋顯維最不愿懷疑的人,是江泓。 當下,他已無暇追究江泓為何與殺手組織勾連,朋友的道義也容不得他再繼續逼問。 “本王答應你,不會牽連家人……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江泓睨向尹心的方向,嘴唇翕動片刻,似是欲言又止,又似上氣不接下氣。 最終,他努力將視線攏聚在宋顯維的面容上,如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溫度,停留半晌,逐漸渙散。 宋顯維嘆了口氣,伸手撫過他的雙眼,緩緩將他放回地上。 一顆心沉甸甸的,未因放下亡者而安穩。 于昏昏暮色中佇立良久,宋顯維一動不動,陷入了悲憤與深思。 顧逸亭起身向他走了兩步,又躊躇未前。 尹心墨綠衣袍滿布血跡,兩眼無力地覷向二人所在的方位,等待宋顯維上前補上一劍,遂她所愿。 谷口腳步聲漸近,來者是隨行的護衛和榮王府的管事,他們見狀大驚,全然搞不清狀況,頓時手足無措。 宋顯維說明情況,簡單交待幾句,命部下將江泓的尸首帶回去安葬,又讓人去攙扶尹心,便轉身行至顧逸亭跟前。 他曾說,等料理了那兩人,再與她好好聊聊。 此時此刻,他不僅要承受好哥們的叛變,還得面對其身死的現實。 哄意中人的心思已拋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是否因死里逃生或英雄救美之類的原因,顧逸亭似乎不像昨日那般,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凝向他悲容的剎那,除了未消的余悸,更多的是關切與撫慰。 四目相對,他甚至在她異常溫柔的眼神注視下產生某種錯覺——倘若周邊無旁人,或許,她會給他一個擁抱。 然而,相顧無言,她幽幽垂眸。 宋顯維竭力按捺鼻翼的酸澀,溫言道:“亭亭,先別走,好嗎?” 顧逸亭抿了抿唇,終歸略微頷首。 ***** 是夜,眾人在周邊縣城的農家留宿,料理江泓的身后事,也找了名大夫,替尹心處拔箭并理傷口。 尹心震驚得無以復加——寧王不殺她了? 也對,他曾放話,不會為成全她的名譽而犧牲自己的。 救活她,定是另作處置。 兩個月前,她已受過一回重擊,勉強揀回小命。 此番失血過多,她原想著死了一了百了,卻不得不被動地接受治療。 顧逸亭留下紫陌照顧尹心,自己則打起精神,給大伙兒準備膳食,試圖用煮食來減淡白日的恐慌。 在山谷內,因相距有一段距離,江泓和宋顯維的對話,她聽了個七八成。 如她先前猜測,江泓之所以殺她,完全是叛心所致,絕不是奉宋顯維之命。 可上輩子呢?江泓也是為同樣的理由殺她? 但她印象中,前世的寧王鮮少回京,更未打聽過什么千金婚配……外加也不曾聽說過,有海外殺手制造混亂…… 是否意味著,有某些特殊原因,導致今生事態發展變得既相似又相異? 了解前世的死與寧王無關后,恨意消退,愧疚再生。 假若是他殺了她,她倒還覺得,自己犯錯在先,已顧全大局,是他睚眥必報,她死得冤屈。 然則他沒派人殺她。 只剩下她“被人陷害”、“失身于人”、“羞慚退婚”……怎么聽都像是她的錯。 她和他還能回到北行路上的甜蜜恩愛嗎? 重返京城舊地時,她坦然接納往事,并與他白頭偕老嗎? 顧逸亭不敢肯定,也沒敢再往下想。 她只是洗凈了菊花菜,瀝水、摘葉,燙焯后制作成菜泥,加入鹽和面粉揉和。 醒面時,她蒸了雞汁,將熟雞rou撕成絲狀,再把生青瓜也切絲備用。 意外的是,宋顯維沒再像往日那般糾纏她。 他遠遠站在院落,披一身霞光,隔著門窗,平靜地目視她一舉一動。 看她搟面,撒面粉防粘,看她將面皮鋪平、對折,看她把綠油油的面切細,看她燒開大鍋的水下面,看她以雞汁、開水、麻油、醬醋等調料制作醬汁,看她撈起面條過冷河、裝碗、澆醬、綴配菜…… 每個動作熟練而優雅,宛如仙子下凡塵,以巧手將人間煙火氣揉為仙氣。 宋顯維忽然明白,自己何以在夢里夢外都深深迷戀著她。 她高貴清雅而不孤傲,溫柔和善而不俗媚,容顏嬌美而不自戀。 獨一無二。 可惜,她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