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夏顏正坐在沙發上，左手拿著一團棉花，右手是針線，縫一個圓球，邊縫還邊說話。

    他走近了一聽，是：

    “嗯，是十分鐘通關的驚喜禮物?！?/br>
    “斯恩嘴里沒東西心慌，我給他縫棉花球，心慌的時候好塞到嘴里?！?/br>
    “新貓貓不開心？有艾雪啦，交給她們就好了?！?/br>
    ……

    凱森小貓咪驟然瞪大了眼睛。

    夏顏剛才說什么？自己要給小松鼠縫棉花球，他只需交給艾雪她們就好？

    凱森小貓咪停下腳步，胸膛莫名涌起一股怒氣，夏顏剛好看到了他，招手讓他過去，這時，情緒的劇烈波動令他額頭突然抽痛。

    這是精神力暴躁的前兆，果然沒過一會兒，劇痛排山倒海地襲來，且比之前的幾波更劇烈，他晃晃腦瓜，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飛一般地跑進了書房。

    “你怎么啦？”夏顏在他身后大喊。

    *

    疼，好疼。

    凱森在貓窩翻滾，他從不愿意承認自己的精神力問題，所以每次疼都強忍著，裝作一副冷漠嚴肅的面癱模樣，讓他人心生畏懼。

    但真的好疼。

    他是家族最精神力天賦的貓貓，所以還未從圣諾利學院畢業便已登上了軍艦，父親告訴他，軍艦是家族的護甲，有了它，家族便多了一重保障。

    他把這些牢牢記在心里，拼命掙下一塊塊勛章。

    然而長此以往控制軍艦和機甲，他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積攢下不少病根，相比于其他的族人，他的精神力一旦出問題，便是排山倒海來的疼痛，折磨得人幾乎要發瘋。

    就像一把把尖銳的劍刺進他的腦海中，反復折磨著他的意志，越疼痛便越清醒，越清醒卻又越疼痛。

    他將腦袋狠狠埋在小枕頭下，嗅著藥香，企圖獲得一些安撫，然而安撫的力量太微弱，無法抵擋劇烈的疼痛，他忍不住亮出尖牙，狠狠撕咬貓窩下的棉布。

    “當當當?！遍T外傳來敲門聲。

    誰？夏顏么？

    “當當當?！遍T外的人還在敲。

    怎么這么執著？他發起瘋來會咬人的！

    他死死咬住棉布，棉布薄薄的，很快被咬透，尖牙毫不意外地刺進了他的舌頭，可他不敢放松。

    因為一旦放松，他便會去尋新東西撕咬，直到疼痛消失，還好門外敲門聲停下了。

    就在他以為門外的人放棄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門把手被“哐當”一聲，從外面砸開了。

    一個人影慌張地走進來，把他從枕頭里拽出來，溫熱的手心附上他的額頭，問他怎么了，他不想傷到她，拼命躲避，口中死死咬著棉布。

    那人驚呼一聲，他不解，想喵喵問發生了什么事，卻意識模糊，提不起任何力氣。

    然后他感到自己牙關被人用力掰開。

    新鮮的空氣涌入口中，他似乎聞到了血的鐵銹味。

    血？為什么會有血？我的么？

    他想說些什么，但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口中流淌出，眼前也天旋地轉，最后他頭一歪，暈了過去。

    第五十八章

    “營養液拿來！快點！”

    “主人,還能灌下去嗎？嘴里好多血！”

    “上營養液針劑！”

    ……

    驚叫、混亂、擔憂。

    夢境中，凱森上將模模糊糊聽到這些零碎的聲音，他聽到夏顏語氣愈發急切,命諾言為其注射營養液針劑，隨即尖銳的針頭刺進他的血管，他沒有準備,不禁瑟縮了下。

    “沒事、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毕念伻崧晞竦?。

    溫暖的手附上了他毛絨絨的的爪子，他聽出少女的哭腔，忍不住想安慰她，針劑不疼的，我注射過好多次,你不要哭。

    可是,腦袋沉重無比，口中的血腥粘稠成一團，將他的嘴巴牢牢封住,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別哭啊……

    別哭……

    他行走于夢境的深淵，一束溫暖的光突然照進夢境,讓漆黑、疼痛的空間有了些許的暖意,他欣喜地抖了抖耳朵，一步步上前,追尋這道光芒。

    走著走著便走出了夢境,凱森小貓咪睜開雙眼。

    已是深夜,窗外的天空上閃爍著璀璨細碎的星子,樓下的花苞在月光下悄悄綻放,自窗口送入陣陣芬芳,屋內漆黑一片,身側只亮著一盞小燈。

    小燈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小巧玲瓏，只照出貓窩前的一塊區域。

    視線上移，有個身影盤坐在地板上，以手拄頭，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

    夏顏在陪著他。

    他伸出爪爪，想去勾夏顏的衣角，告訴她自己無事，這么晚了快點去休息，可營養液的針劑副作用開始發作，疼痛雖然緩解，腦袋卻昏昏沉沉，爪子想向前伸，可提不起力。

    “嗯？”他正努力伸爪子的時候，夏顏突然醒了。

    夏顏的雙眼泛紅，很明顯已經在貓窩前守了一夜，見他醒了，忙輕聲問：“疼不疼??？”

    疼？對哦，他打了緩解精神力狂躁的營養液針劑。

    修長的貓爪上被貼了平口貼，血跡暈染了消毒棉布，微微有些疼，營養液針劑專門針對精神力狂躁的病癥，很管用，缺點是刺激血管。

    于是他晃了晃腦袋，表示自己不疼。

    夏顏沒說什么，拿起一塊濕巾，手探過來去擦他的下巴，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下巴濕噠噠的，泛著一股血腥，之前口中流出的血污了白毛毛，夏顏用濕巾給他擦干凈。

    夏顏又拿起濕巾擦了擦，盡量讓毛毛更整潔一些，而眼前的貓咪突然張開口，沖她“喵”了一聲。

    不同于往日的冷漠，這聲喵音柔柔的，很虛弱，又透著一股開心，總之很好聽，給夏顏的心都叫化了。

    “沒事的，明天早上就好了?！毕念伻嘀堌堫^安慰。

    “喵嗚?！毙仑堌堄譀_她叫。

    “好啦！”夏顏莫名被逗笑了，她揉揉酸澀的眼睛，拿過小枕頭給貓貓墊上，又道：“你舌尖咬破了，少張口，會疼的?！?/br>
    新貓貓愣了愣，回想起之前嘴里的黏稠，便閉上口，嘴里鼓鼓地左右活動了一番，突然眼角抽動，痛感令他身體微顫，這才安靜下來，乖乖躺上小枕頭。

    “別亂動，會疼的?！毕念佇Φ?。

    新貓貓瞪著漂亮的眼睛，一臉的不服氣，仿佛在說：疼？本喵喵是怕疼的喵嗎？

    于是貓貓又張口，沖她大聲：“喵！”

    聲音仍然虛弱，但氣勢很足，像是在反駁她：本喵喵一點都不怕疼！

    夏顏調皮地歪頭，拉長了音調，壞壞地問道：“可是……你精神力狂暴時，為什么還要去咬棉布呢？”

    凱森小貓咪身體一僵，氣勢頓時低落，隨后強行抬頭，把自己的毛臉貼在小枕頭上，不理夏顏了。

    “好啦?！毕念佇χ参?。

    然而貓貓還是不理她。

    最后夏顏趴在地上，正對著新貓貓的臉，探身，細聲細語在貓貓耳邊問了一句：“是不是害怕別人看到你精神力狂暴時的模樣？覺得特狼狽？”

    凱森小貓咪的三角耳動了動，猶豫了半晌，只“喵嗚”一聲，認同了她的話，卻沒轉身，畢竟模樣太狼狽，很丟貓貓面子的！

    他可是帝國上將！

    然而夏顏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支起胳膊肘，向前爬了兩步。

    凱森小貓咪感到夏顏的靠近，心里有些氣，同樣向后縮了縮，可惜的是他提不起力氣，只能把腦袋深深陷在小枕頭中，裝死。

    “嘿嘿?！毕念佊X得有趣，她探身，用最細微的聲音對貓貓說：“下次再發作，你就來找我吧，不要把自己獨自關進房間?！?/br>
    找你？你不怕自己受傷么？凱森小貓咪轉過頭，眼神十分詫異，這人明明看到自己發瘋撕咬的模樣。

    “……不然你會受傷的?！毕念伒?。

    不擔心自己，反而擔心他會受傷？凱森小貓咪以為自己聽岔了，皺眉看向夏顏，夏顏便再次在他耳邊重復：“得有人照顧你，你一發作就容易撕咬，這不，流了這么多血?！?/br>
    “你不必擔心我，我用玻璃罩把咱倆隔開，你若有傷到自己的趨勢，我再把玻璃罩打開?！?/br>
    說完去點了點他粉紅的小鼻尖。

    “喵、喵嗚?！眲P森小貓咪下意識舔了舔鼻尖，他從未與別人如此親密交談、推心置腹，有點不知所措。

    “這是個秘密，我不告訴別人?！毕念佮嵵爻兄Z，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學生，為那個糖果的秘密而嚴肅發誓。

    凱森小貓咪有點慌，不知該用怎樣的話回答她，生怕自己說晚了，讓夏顏誤會自己沒誠意，趕緊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嗚?！?/br>
    本上將答應你！

    夏顏輕輕一笑，作為儀式的一部分，她把手拍在地板上：“誓約成立！”

    凱森小貓咪伸出rou墊，擱在白白軟軟的手背。

    誓約……成立！

    ……

    “嘎達”一聲，房門被關上。

    夏顏離開了房間，天微微發亮，已到了第二天，她得給團子們準備早餐。

    臨走前夏顏承諾會熬清淡的湯水當做他的早餐，凱森小貓咪心里隱隱有些期待，又有些未知的畏懼。

    秘密的誓言，仿佛是一塊酸酸甜甜的檸檬糖，酸澀中帶著甜，彌漫在他的心間。

    所以……下次精神力再發作，他不必獨自一人承受，可以去找夏顏，即便兩人隔著玻璃罩，卻也有人默默陪著他。

    喵，這種感覺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