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歲以后被mama接走，她成了被動輒打罵的小可憐。

    對比之后落差不要太大。

    沐辰沉默片刻，轉頭看向團團的外公外婆，正好對上兩個老人探究看過來的目光，后者目光對上的一瞬間立即低下了頭。

    他的心情也不斷的往下落。

    最初沐辰還在思考，或許外公外婆是不知情的，因為團團口中的外公外婆那樣的好，好到團團提及的時候臉上都是滿滿的笑意和向往之情。

    可是，團團眼里很好很好的外公外婆。

    卻是知情的。

    何其殘忍。

    團團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目光，小手扶住外公的胳膊焦急的問道：“外公你的腿怎么樣？”

    外公搖了搖頭，避開沐辰的目光假裝正在關心的看著自己腿：“一會應該要腫起來，沒事，敷點草藥就行了?！?/br>
    外婆也跟著寬慰道：“咱們這里什么都沒有，不過草藥倒是有不少。等會外婆去地里采來搗碎，敷在腳背上就可以了?！?/br>
    團團看著外公外婆臉上的褶皺，心疼壞了，立即說道：“團團去找草藥！”

    外婆立即說道：“不行，那里草叢茂盛，搞不好里面藏有蛇哩，萬一你被咬到了怎么辦?！?/br>
    外公也附和。

    沐辰很有眼力見的遠遠開口：“我去吧?！?/br>
    “哥哥？”團團緊張的看著哥哥：“可是草叢里有蛇，哥哥被蛇咬了怎么辦呀?！?/br>
    小不點怎么這么會疼人。

    不怕自己被咬到，卻害怕哥哥被蛇咬。

    沐辰對團團的心疼又多了一些，骨節分明的手指卻折下一只樹枝的枝丫，對著擔心不已的團團晃了晃：“我有樹枝，一邊走一邊將草叢撥開就行了?！?/br>
    團團還是不放心哥哥：“可是哥哥知道要用什么藥草嗎？”

    沐辰點頭，心不在蔫的想著這個他跟喬伊一起出去露營的時候剛好看過，這會兒算是派上用場了。

    團團說：“可是……”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沐辰擺了擺手里的樹枝，“你們好久沒見面了，先陪外婆外公去吧。這點事還難不倒我?！?/br>
    沐辰頎長的身形走向一邊，背影瀟灑又冷淡。

    越走越遠。

    團團不放心的盯著哥哥的身形，沒注意到外公和外婆彼此互看一眼，打斷團團對沐辰的注目。

    外婆皺皺巴巴的手想要摸團團粉雕玉琢的小臉，可是她的手那樣的粗糙，少不得會把團團嬌嫩的肌膚割疼了，她的手一頓，改為撫摸團團的小腦袋：“我們……先進屋去吧?！?/br>
    團團點了點頭，和外婆合力將外公扶進屋子里。

    一進屋子里那抹熟悉感覺就回來了，藍色的帳簾，碎花的鋪蓋，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是他們經常一起吃飯的地方，夏天的時候上面總會出現一個圓圓的西瓜。

    外公，外婆還有她一起分享。

    對團團來說，有外公和外婆在的夏天是西瓜味道的。

    團團滿眼都是懷念。

    兩人合力將外公扶上榻坐下來，團團連忙和小時候一樣手腳并用爬上小桌子給外公倒水喝，沒想到她只是踮起腳尖伸出小手臂，手手就摸到了桌子上。

    團團愣了一下：三年過去了，團團已經不是小小的團團了，現在已經可以拿杯子了。

    她小心翼翼的倒上水，摸了摸溫度，確認不燙以后才用兩只奶白色的小手捧著邊緣坑坑洼洼的杯子，遞給外公：“外公，喝茶?！?/br>
    “誒！”外公喝了一口茶，不再年輕的臉上布滿了感慨，長嘆一聲：“孩子，你怎么回來了?！?/br>
    那副神色讓團團心里莫名的慌張，小手絞著小手輕輕地說道：“團團想外公外婆了。所以哥哥帶團團來看望外公外婆的?！?/br>
    外公輕輕地問：“那你過的怎么樣，從你被mama接走之后，你mama有沒有……”

    外公是一家之主，家里拿主意和做體力活的都是他。但外公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外婆卻用胳膊輕輕地碰了碰他。

    外婆輕輕地對探過來的外公搖頭，

    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原來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低下了頭，纖長的眼睫毛低垂下來微微顫動，覆蓋了圓圓的杏眼輪廓。

    她又小又乖，不愿意說mama壞話，也不愿意說出mama對她不好的話。

    最終選擇了沉默。

    是他老糊涂了，自己女兒是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嗎？怎么會愚蠢到詢問別人。

    外公輕輕地嘆息，將團團拿過來的杯子放在身邊，失望和恐慌從那張皺皺巴巴的臉上褪去以后，外公忽然變得非常平靜。那種平靜就好像“這一天終于還是來臨”的釋懷。

    他拍了拍團團的小腦袋。

    “是外公糊涂了，”外公輕輕地說：“那個人現在是你的哥哥嗎？你mama她……”

    團團抬起頭看向外公。

    外公沉默的灌了一口水，就連到了嘴巴的話似乎也被一并灌回肚子里，他換了一個話題：“你們準備在這里待多久？”

    外婆聽聞外公如此說話，走上前將手搭在他的肩頭表情略顯慌張，先前驚慌失措得砸到腳的外公卻在此刻淡然下來，反過來拍了拍外婆的手背。

    兩只同樣布滿皺紋的手交疊在一起。

    外公對著妻子搖了搖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這些都是我們欠下的債，現在也應該還了，以后走的時候才能夠安安心心的閉眼睛啊?！?/br>
    外婆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里含著淚珠卻忍著不落下去。

    不住的點頭再點頭。

    “對，對……這些都是我們欠下的債?！?/br>
    “我都這把歲數了，再不還債就該去下面贖罪了?！?/br>
    外公和外婆眼里含著淚光，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幾十歲。

    團團記憶里的外公外婆總是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沒有菜的時候總是能夠變戲法似的變出很多東西來吃，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氣。

    不太喜歡說笑，經常板著臉，不愛聽小朋友哭。但是出去做事的時候總是不忘用翠綠的大葉子包裹住許多紅色的果實，一層疊著一層，拿到家里的時候再一層一層的剝開，露出葉子下面藏著的東西給她瞧。

    對團團來說，那不僅僅是好吃的，還是外公外婆對團團的喜歡。

    可是現在團團感覺心里揪起，軟白的小手捂住心臟，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

    *

    沐辰時間磨蹭的差不多了，才提著從草叢里收割的青草原路返回。

    走到石頭房的時候特意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回來了。

    石頭房里的聲音頓住，沐辰見已經提醒到眾人便走了進去，一進門就接收到了三雙眼睛。

    沐辰拿起青草：“是這個嗎？”

    “嗯?！蓖馄艑⑹衷趪股喜亮瞬?，不自在的走過來接過：“謝謝你?！?/br>
    沐辰：“不客氣?！?/br>
    外公坐在榻上，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沐辰五官，越看越是心驚，這個小伙子竟然和團團十分相似。加上知道蔣麗做的糊涂事，他的眼里露出幾分遲疑：“你，是團團的哥哥？”

    怎么辦，外公是mama的爸爸，如果告訴外公mama因為打她進監獄了。

    外公會不會生氣呀。

    團團的咬住唇瓣：“哥哥……”

    沐辰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示意她不要想太多，一面回答外公的問題：“嗯，團團的mama出了一點小狀況，所以我暫時看著這孩子?！?/br>
    團團感激的看向哥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慶幸。

    沐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告訴高興的團團他雖然有模有樣的找了個借口搪塞回去，但團團非常在意的外公外婆卻都沉默了下來，他們不是三歲半的小孩子，這些借口搪塞不了他們。

    只會加重他們的猜測——蔣麗被發現了。

    沐辰沒有確切的證據，只能算作憑空猜測。

    他將團團按在懷里，眸子戒備的看向沉默的外公外婆，私心以為兩人聽見女兒出事或多或少會憤怒，搞不好還會暴起。

    出乎意料的是——

    “原來是這樣?！蓖夤v的揮了揮手，“我的腳受傷了，團團你和外婆去淺灘趕海找些食物回來，我們用來做午餐?！?/br>
    “好的！”團團重重的點頭，一只手牽起哥哥的衣角，一只手拉外婆皺皺巴巴的手，笑眼彎彎：“哥哥，我們走吧！”

    但他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但在三歲半的小團團面前展現出驚人的默契。

    沐辰忽然明白，團團為什么喜歡外公外婆。

    因為外公外婆也在努力用自己的力量，維護團團，守護團團。

    ——只是依然沒有他們的親生女兒重要而已。

    沐辰垂下眼。

    *

    “哇??！淺灘好藍好藍！”

    到了淺灘的團團興奮的大叫起來，首次展現出小朋友愛玩的天性，松開牽著哥哥和外婆的手沖了出去。小小的腳丫落下一排，快活的奔跑在吸飽了水的沙土上。

    風將她的頭發吹拂起來，她對著海水大聲叫道：“我是團團！我回來看外公外婆啦！”

    對團團來說，這里是她美好的記憶，是快活的童年。

    她來到這里時眼睛都是幸福的笑容。

    沐辰和外婆站在團團的不遠處，看著平靜的海面忽然出現了小波的浪，拍擊著岸邊，像是在回應團團的呼喊。

    “團團這孩子，”外婆看著小小的人臉上露出淺笑；“小時候性格很活潑，很好動，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像是個好奇寶寶?！?/br>
    外婆的眼里露出對過去美好記憶的懷念：“問我天空為什么是藍色的，海水這么藍是不是因為天空映照出來的，葉子為什么是綠色的。每天都很快樂，看我拿著的東西太多還會過來幫忙。她那時候還差點一歲，走路都走不穩，我哪能讓她拿東西的?！?/br>
    雖然如此，外婆提起可愛的孫女眼里是驕傲的。

    只是下一刻她的眼里出現了憂傷。

    “團團剛才出現的那一刻，我差點忍不住她了?！蓖馄艔埩藦堊?，貧瘠的語言讓她不知道應該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震撼：“這個孩子被抱來村子就特別愛笑，眼睛咕嚕嚕的，一笑就彎成月牙兒似的，特別好看。但現在的團團好安靜，有點內向，怯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