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 第56節
若此刻昭明堂的學子盡數燒死山中。 那大祁僅存的老將也難免心寒,屆時又一場動蕩。 大祁現在最怕的也就是動蕩。 在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片刻不離地盯著他們。 這般公務說過了,衛瓚又對那梁侍衛道:“金雀衛手眼通天,可否再替我尋一人?” 梁侍衛道:“什么人?” 衛瓚抖出一頁信封來,按在桌上,卻是笑道:“一個大夫,姓林?!?/br> “他的兄弟也是望鄉城的大夫,能說出的消息,都在這里頭了?!?/br> 梁侍衛便恍然笑道:“是為了沈公子找的?” 衛瓚笑了一聲,道:“是?!?/br> 梁侍衛道:“若是沈公子,這忙金雀衛便是幫定了?!?/br> 先頭金雀衛練陣,還特意去找沈公子問過,如此一來,倒正好還了這人情。 梁侍衛又瞧了瞧他,笑道:“外頭皆傳沈公子與小侯爺不睦,我瞧著,卻一家人似的?!?/br> 衛瓚一聽這一家人,就忍不住喉嚨一哽。 腦子里卻都是來之前,找知雪那小丫頭套出來的話。 ——其實跟他想得差不多。 沈家夫婦去世后,疼愛沈鳶的祖父也是年事已高,不久也跟著去了。 家里頭便徹底亂成了一團,為了財產明爭暗斗。 家族越大,便越是混亂沒落,越是各懷心思。 這樣的人家,衛瓚在京中瞧見的也不少。 沈玉堇昔日在的時候,家中好些人便覺得,他放著好好的書不念,去軍營里同那些莽夫為伍,實在是粗鄙不堪、辱沒門楣。 誰知后頭國難一起,倒只有沈玉堇做得了個官,余下那些自以為清高的,倒紛紛沒什么前程。 這便已是扎了許多人的眼睛。 待到沈鳶無依無靠,身邊照顧他的侍女仆役便一個個被差使走,最后只剩照霜知雪兩個,還時不時被借去做些雜事。 那時的沈鳶尚且是好脾氣,又讓父母長輩保護得太好,不知人心險惡,只曉得須得敬著長輩。 偶爾吃些虧,受些委屈,也都忍下了。 誰知那日也就是兩個姑娘都被支走了,才出了事。 那條毒蛇便是一位堂兄養的,他本就嗜好養些毒物,又常年瞧沈鳶不順眼。 那日沈鳶病得重了,渾渾噩噩讓毒蛇咬了一口,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他父母去了,祖父走了,沈家眾人的心思也各異,怎么也沒有為他出頭的,竟是由著這事兒糊弄過去了。 畢竟沈鳶活著,是多個負累,但沈鳶死了,他那份兒遺產,大家都能得些便宜。 更何況。 原本那樣錦繡前程的一個人遭難了,總有人想上去踩一腳。 知雪說這些時正在煎藥,想在提起來這事兒就生氣:“夫人老爺在的時候,個個兒待公子都是親善有加,待人一走,便都變了臉了?!?/br> “夫人臨走前,還叮囑過我跟照霜,請我們好好照顧公子,哪知我跟照霜……這樣沒用?!?/br> “后頭公子醒了,學著過日子,在他們面前也立起來了……只是……也變了個樣?!?/br> 心思深沉,蒼白敏感。 被變著法兒說過災星,被說過克父克母,冷言冷語吃過,委屈也受過。 他在那樣復雜的一家子人里,察言觀色,學著心機手段,就這樣護著兩個小姑娘,掙扎著活過來了。 心思一天比一天重,身子一天卻比一天差。 靖安侯府幾次寫信詢問,都被搪塞了過去,只道沈鳶如今纏綿病榻,受不得風、見不得外人。 直到侯夫人實在忍不住,帶著一群大夫,千里迢迢奔去江南,只為了看一眼蕭寶意的兒子過得好不好。 這才發現,當年那個披雪折梅,庭前舞劍的少年,已是面目全非。 衛瓚是吃了些酒,喝得醺醺的,才回去的。 夏日的燥熱,到了晚間倒是去了很多,風一吹,分外的舒爽,仿佛那郁結的、見不得人的心思也隨風而散了。 沒回自己的枕戈院,摸去沈鳶的松風院倒是熟門熟路。 過去一瞧,那小病秧子屋里的燈果然還亮著。 花窗映著一個瘦削的身影,便是在低頭靜靜地寫什么。 不愧是沈案首。 管他是外出游玩剛回來,還是馬上就要被收為義子,念書總是不能放下的。 他便忍不住笑了笑,走到窗下,屈指輕輕敲了敲。 便聽得“篤篤”兩聲。 屋里的人影頓了頓。 隔了一會兒,那小病秧子不情不愿將窗給推開了,淡淡瞧他,說:“你怎的這時候過來了?!?/br> 衛瓚手一撐,便輕輕松松跳進屋里頭,懶洋洋地笑了一聲,道:“想來就來了?!?/br> 沈鳶嗅出他身上的酒氣,擰起秀致的眉,問他:“你吃了酒了?” 他便笑了一聲,說:“是吃了一點,你可別去向我爹告黑狀?!?/br> 他說著,便半點兒不客氣走到沈鳶的案前,瞇著眼睛,去看沈鳶桌上的字。 他吃得幾分醉,卻也能瞧出,上頭寫的是幾頁策論。 左邊一篇辭藻華麗、繁花錦簇,右邊一篇樸拙自然,渾然天成,顯然是為了應付不同類型的考官的。 衛瓚說:“已是這個時候了,你還不休息,寫這些東西做什么?” “說好了,要過幾日拿與學里博士瞧瞧,”沈鳶看了他一眼,思忖著道:“我想今年提前秋闈?!?/br> 衛瓚怔了一下。 饒是他吃醉了,也曉得,沈鳶本打算三年之后再參加這所謂秋闈,要萬事周全才肯去拿那沈狀元的名頭。 如今卻提前了。 衛瓚說:“因為山火之事?還是因為沈家?” 沈鳶垂著眸,淡淡說:“二者皆有?!?/br>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縱有一夢指路,可做了這許多事,只怕之后的事,也不能全然由得你我?!?/br> “我不似小侯爺,一書一信就能換來籌碼,幾句話便能討來暗衛?!?/br> “我也想守下侯府來,自然要多廢些笨人的力氣?!?/br> 沈鳶嘴上幾分刻薄,卻是沒看他,一手挽起衣袖,另一手提起筆來。 墨落紙端,筆走龍蛇。 衛瓚卻覺著,那濃墨狼毫,都落在了他的心頭,一下一下,勾畫得人心里酸澀。 他酒氣熏熏的,卻忍不住從身后將沈鳶抱住了。 稠密的情緒在眼底翻涌,在沈鳶耳側輕輕喊了一聲:“沈義兄?!?/br> 沈鳶聽了這稱呼便一皺眉,說:“你沒完了是吧?!?/br> 衛瓚卻是埋首在他的頸窩,說:“沈哥哥,我認了,成全了你了?!?/br> 沈鳶微微一怔,說:“什么?” 他低著眼皮說:“你若想做我哥哥,便做我哥哥?!?/br> “只是你進了我家的門兒,就自當是入了龍潭虎xue,再也別想往出逃了?!?/br> 至于往后。 再說往后的事兒。 衛家人天生就一股沖勁兒,只看當下,不顧慮那么許多。 義兄弟就義兄弟了。 沈鳶想要,就給他,有什么可蝎蝎螫螫的。 沈鳶耳根一紅,半晌張了張嘴,卻道:“衛瓚,我看你的確是醉得厲害了?!?/br> 衛瓚瞧了半晌,卻吻上了他的耳廓,順著輪廓一路向下。 酒意彌漫間,他自己也顧不得自己說了些什么。 只低低笑著說。 “沈哥哥,我這人天生混賬,管不了許多?!?/br> “你喜歡,我就幫你去拿?!?/br> “父母分你,侯府也分你?!?/br> “只是我喜歡的——你也得幫一幫我?!?/br> 他將那耳垂含至潮紅濕潤時。 吻也隔著紗,落在那一點紅痣上。 這小病秧子低低喘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變得guntang,被包裹在紗衣下的身體,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氣。 卻仍是冷聲說:“小侯爺便是說笑了,你來日總要娶妻生子、繼承侯府的,還能一直纏著我么?!?/br> 他便隱晦不明地笑:“怎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