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 第18節
正是日薄西山,天色不復澄清碧藍,昏黃一片間,他頂了一張笑臉,諄諄善誘:“我向圣上請了差事調查此事,只是還不知道從何查起。若伯母知曉,伯父那夜出城去做什么,倒也好有個方向?!?/br> “咱們衛家的人,哪能說丟了就丟了呢?!?/br> “若順著這甲胄一路查下去,興許能將大伯父尋回來也說不定?!?/br> 大夫人便頓似是卡住了似的,好半晌沒出一個聲來。 衛錦程夜里是去奔前程的,見得是誰,大夫人未必曉得,但想做什么事,卻是一清二楚。 若此事成了,自是風平浪靜,他們一家子將來都能去搏一搏榮華體面。 如今卻是甲胄被抄了出來,人也失蹤了,若真一路深查下去,衛錦程是死是活未必,萬一查出意圖與賊子勾結謀逆…… 頭一個遭連累的就是她! 屆時靖安侯府有皇后護著,未必如何,只是她們家卻是連命都要搭進去了了。 衛瓚見她半晌不說話,卻也不催促,只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伯母?” 大夫人打了個冷顫,半晌道:“……不、不知道?!?/br> 衛瓚又道:“那府中可有伯父近來與什么人交好?可有什么特別的書信往來?” “若伯母想不起,我倒可以去府上幫忙看看?!?/br> 大夫人冷汗都要淌了下來,急急道:“不必!有什么書信往來,我都已交予官府了?,F在家中已什么都沒有了?!?/br> 若是叫這靖安侯府的人發現了什么,豈不是立時就要送到嘉佑帝面前去治罪么? 倒是靖安侯府一個大義滅親,就徹底摘了出去。 這幾句話說下來,不覺已汗透后背。 她無端來這侯府做什么!竟招惹了這樣的禍事! 衛瓚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笑說:“若伯母想起來了,不妨直接來說與我聽。我母親內宅事務繁忙,我卻可以親自為伯父奔波,四處尋上一尋才好?!?/br> 大夫人仿佛讓人抽了主心骨似的,腳都軟了。 如今哪還指望著衛瓚去尋出人來,恨不得衛錦程干干凈凈死在外頭才好。 只胡亂點頭,逃也似的去了。 衛瓚抱胸倚竹,慢慢瞧了一會兒,眸子似是幽深的寒潭一般,心想這位大伯母,大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 風過竹林,沙沙的聲響。 他驀地笑了起來,道:“折春,你要不把隨風的活兒頂了吧,還省得我給他發月錢了?!?/br> 竹后白色的衣袂飛揚,只聽一聲熟悉的、淡淡的聲音:“我只是來向姨母請安?!?/br> 他說:“你出來,我對著你影子說什么?!?/br> 沈鳶這才慢悠悠走出來。 淺杏色的衫,簇新的白繡袍,寬袖窄腰襯著幾分春光。 錦帶一束,便是風流跌宕。 尋常男子很難穿得起這樣柔和鮮亮的打扮,偏偏沈鳶穿著最是漂亮。 衛瓚伸了個懶腰,笑道:“你不是跟我爹去御宴了嗎?怎么回來這樣早?” 沈鳶道:“本就沒什么事,圣上早早走了,我與人說了幾句,便回來了?!?/br> 他瞧見沈鳶的面頰浮著隱約一層紅,便道:“你飲酒了?” 沈鳶道:“只有一點?!?/br> 沈鳶的酒量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很差,三兩盞薄酒,只得幾分薄醺,稱不上醉意。 風灌進他寬敞的衣袖,仿佛要飄起來似的輕快。 沈鳶慢慢走過來,說道:“兵部林大人私下同我問了陣圖的事兒,說是按例可以薦我做官?!?/br> 似是得意夸耀,卻故作不在意的神色。 衛瓚便順著問:“你可答應了?” 沈鳶道:“沒有?!?/br> 他說:“要走科舉?” 沈鳶“嗯”了一聲。 衛瓚便輕輕笑了一聲。 他前世曾以為沈鳶的狀元是運氣,如今才想清楚,沈鳶是看不上被舉薦入朝的出身的。 若只是想考個官做,那以沈鳶的本事,其實早兩年便可以。只是他沒有前三甲的把握,是絕不會入場的。 沈鳶苦學蟄伏這么多年。 圖的便是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鳶非要風風光光的入朝,得讓誰都贊他一聲少年天才才行。 他笑說:“嗯,是等著做沈狀元郎呢?!?/br> 沈鳶被看破了心事,驟然耳根一紅,攏起自己灌了風的衣袖:“若是從前,你非要罵我鉆營不可?!?/br> 衛瓚笑說:“會么?” 他有時會想不起自己年少時的傲氣狂妄,其實很多話,都是他與沈鳶爭執時,話趕話到那兒胡說的。 他并沒有覺得沈鳶不該去做官。 沈鳶看了他一會兒。 他不說話。 “若是從前……衛錦程一家人,也根本不被你放在眼里?!?/br> 沈鳶湊近了,卻忽然矮身,伸手摸向他的膝。 沈鳶用正骨大夫似的手法,按捏了三兩下,眸子露出了一絲了然說:“果然,你腿沒有傷?!?/br> “只有半個月,分明招式動作都有變,卻一點兒傷都沒有?!?/br>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十年八年的瘸子?!?/br> 這小病秧子的微醺幾分真幾分假猶未可知,眼底的精明質疑卻是真的。 衛瓚忍不住笑一聲,說:“沈鳶,你過來一些?!?/br> 風掠過沈鳶微紅的眼尾,沈鳶以為他要密談,便當真湊了過來。 交頸姿態曖昧,如情人私語。 他在沈鳶的頸窩嗅了嗅,卻把下巴放松的擱上去。 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沈鳶等了許久沒等到話。 卻發現肩頭一沉,這王八蛋眼看著已瞇起了眼睛,只怕是就要睡了。 半晌怒道:“衛瓚!你再敢睡試一試!” 第17章 聞聽沈鳶怒喝,他頗為不要臉地嘆了口氣,道:“折春,要不你以后來我房里睡吧?!?/br> “我這些日子實在是困得厲害?!?/br> 這可是真話。 從奢入儉難,在睡過幾夜好覺之后,沒了沈鳶的藥香味兒越發睡不著了。 沈鳶冷笑一聲:“你到底有什么要說的話沒有?!?/br> “自然有?!?/br> 他卻是調戲似的給他哼歌。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br> 沈鳶將將一聽,便連耳根都紅透了, 聽至“依草木”一句時,禁不住拂袖而去。 他便笑出了聲來。 他眼見那白色的一抹影子去了。 日暮西沉,竹影重重。 他才慢悠悠繼續唱。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rou。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咀ⅰ?/br> 這歌聲凄凄惶惶。 竹中有驚鳥飛起。 衛瓚倚著血紅的天色,唱罷,攏起青衫衣袖,悠悠伸了個懶腰,笑了一聲,卻又不知笑了什么事,什么人。 沈鳶走出那片竹林。 卻慢慢停住了腳步。 照霜輕聲問他:“公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