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前 第58節
“一會還要坐公交回去嗎?我送你到始發站吧,這也太遠了?!?/br> “好,謝謝?!?/br> 徐晨的好奇心還是沒按捺住,不顧人狀態不對,還是問了,“你考了多少分???” “385.” “我靠?!彼胁“?,考了這個分,還這么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干嘛???要是他,他早回家請個二十桌親戚吃飯放鞭炮了,“你選修多少?” “a加?!?/br> “寧姐怎么這么牛逼啊。不過我得請你吃飯,我物理a。還記得你考前一天給我講的那道題嗎?竟然考到了,分數還不低呢,不然我也拿不了a啊?!?/br> 徐晨尋思,她這分數,985都能上了。 今天進去就是拿參考資料,再聽老師講如何填報志愿的,這幾天各個任課老師幾乎都在學校里,學生家長隨時都能拿著成績去問具體學校和專業的填報。 填報志愿是門學問,每個人的需求點不同。有人覺得不能浪費分數,寧可去偏遠省份,也想要985的名頭。有人想要去大城市,有更多的實習機會,就業環境更好,那可能分數就只夠上個211了。 進了學校,從每個人的臉上就能猜到考得大概怎樣,在那東西亂竄打探別人分數的,肯定差不了。一臉菜色,低頭玩手機,連話都不愿多說兩句的,那估計發揮一般了。 寧清準備填完表格,拿了資料就回家。殊不知她這蒼白的臉色,人家都以為她考砸了。 李慧卻知道她的分數,昨天班主任就開始整理班級同學的高考分數,她來學校幫忙的。前天,她被寧阿姨找去問了,問她知不知道趙昕遠與寧清談戀愛。她也順便從寧阿姨那里知道了寧清家里的事,還被叮囑了,絕對不允許跟趙昕遠說。 看到她走出教室,李慧跟在了她后面,走到樓下時喊住了她。 寧清停住轉了身,“什么事?” “你考得挺不錯的?!?/br> “謝謝?!?/br> “趙昕遠考得這個分數,肯定夠京州大學了,你們真要一起去京州嗎?” “你怎么知道?” “寧阿姨告訴我的,我就想問,你是真喜歡趙昕遠嗎?” 寧清的腦子很亂,但還是從有限的幾句話里得出了,李慧知道她說了什么,更知道她家里的事。 上一次在廁所被她背后議論的陰影浮現,她都不敢想象被同學知道了這件事后的流言蜚語,昨晚一夜未睡的頭痛與恐懼化作了尖銳的刻薄,“你這次又想干什么?” “李慧,我真的很討厭你,為什么要在背后說人是非呢?在廁所那次,我聽到了,不要總說我針對你。還有,我喜不喜歡他,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只是覺得,你沒那么喜歡他?!?/br> “跟他在一起,能看到你不爽,我就很爽,知道嗎?” “你跟他在一起,就是為了讓我不shuangma?” 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當初就是見李慧喜歡他,不然她都不想主動跟他打交道成為朋友。喜歡上他,是后來的事。 “可以這樣說。不過你的覺得,并不重要?!睂幥迕鎺Ь娴乜粗?,“這件事跟你無關,我奉勸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說不該說的?!?/br> 家人是她的底線,李慧要敢說她爸爸的事,她就敢去抽她。 寧清再不愿跟腦子不好的人糾纏,轉身就準備繼續往前走。 一回頭,就看到背著書包的趙昕遠,正在看著她。 第55章 昨天寧清被帶去看了爸爸,本來蔣月是不想讓她去的,但又怎么攔得住。 她是糾結的,想去,但又怕去了讓他覺得難堪,父母被子女見到了深陷囹圄,心中該有百般滋味。 坐了很久的車,到了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僅有二十分鐘的探視時間。 人攤上大事,滿腦子都被這一件事充斥時,有時反而不知應該表現出如何情緒。甚至是,太大了,太過激烈的情緒,無論是抱頭痛哭,還是憤怒地嘶吼,都顯得夸張而有了表演的成分。站在那,面無表情,看似連情緒波動都沒有時,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用幾乎沒有的社會經驗的大腦將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寧清看著坐在前邊的mama和奶奶,想,什么是社會經驗?她們活到了這個年紀,在這件事上,依舊跟她一樣的茫然與稚嫩。 那坐在對面的爸爸呢? 他是有一些社會經驗的,如果沒有他,她的生活不會如此輕松,能吃飽穿暖,只要讀好書。比起村里初中畢業就去廠里上班的同齡人,她是幸運的。那些人,不一定讀書比她差。 出了這事,寧清從未怪過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做子女的天然偏袒父母,他只是時運不濟。 看著奶奶的哭泣,聽著mama不停地問該怎么辦,爸爸身上還是穿著那一天出門時的衣服,心中的酸澀讓她紅了眼圈,手下意識去擦眼淚時,卻被爸爸吼住。 “我還沒死呢,哭什么呢?”寧國濤雖然人被關著,他都擺出了氣勢不讓她看見軟弱,“你哭能解決什么問題?都要大學生了,不會動腦子嗎?” “那我該怎么辦?” “你要面對事實,事實就是我可能要被關兩年。這是最壞的情況,但家里的錢夠你上大學了。我就當在里面養兩年身體,有那筆拆遷款在,并不比在外面上班的人掙得少。我是不會讓你大學為錢cao心的?!?/br> 寧國濤看著站在后面憋著眼淚的女兒,這是好的,至少沒來了就大哭著要他再來安慰,女孩子不應該被養成那樣。 從小對她百般寵愛,不對她學習有要求的同時,他承認自己就是有封建思想的,沒有兒子,女兒就該當兒子養。遇到事,哭哭啼啼地不想著解決問題,就是一頓罵。就算解決不了,也應該學著忍耐。 老婆性格怯懦,沒遇到過這么大的事,老媽都一大把年紀了。老爹死的早,家中唯一的男人不在家頂著,三個女人,如果三個人都軟弱了,沒一個主心骨,就會被人欺負了去。 村子里,有幾個是好人?就是比誰的拳頭硬,不然看你家沒人出頭,地都能被人占了去種菜。還有雞棚,兩個女人守著,保不準會有人敢來做偷雞摸狗的事。 他在里面沒有辦法的。 如果她是個男孩,現在就要擔起保護mama和奶奶的責任。是個女孩,同樣要如此。 “清清,你十九歲了,不小了。我不想讓你來看我,但今天你來了,我就得跟你上課。我在里面,你就代表了我們家的門面。村子里,一張臉面最重要?!睂巼鴿囊暰€劃過面前的老婆和老媽,“現在這個時候,你不允許哭。我這次倒霉也認了,如果真在里面關兩三年,你就得承擔起責任照顧她們。我不在家,有誰要敢來欺負我們家,你都要拿出氣魄來?!?/br> 陰冷的小房間里,寧清被震懾住了不敢哭,不敢表現得慌張。心中有無數個問題,如果你真要在里面關兩三年,那我該怎么辦?我該怎樣保護她們?除了讀書,我又有什么能力呢?要有人來欺負,難道我拿刀捅了人來跟你一起坐牢嗎? 看著爸爸嚴肅到兇狠的眼神,她不敢問。 就算傷心,她都應該表現得若無其事。擔起責任的人,心中再茫然,都不應該展現出無能為力。裝,也要裝過去。 在回去的路上,反而是她對mama和奶奶說,爸爸已經在里面暫時出不來了,你們再傷心,都要把自己身體放在第一位。這個家,不能再有一個人倒下了。 她要把自己當作大人了。 可是,當看到趙昕遠的這一瞬,她又不想長大了。 裝過大人,在他mama面前口不擇言過,但她怎么會傷害他?造口業就要承受業力的吞噬。這件事,再沒了在他面前開口的余地。 而剛剛這句,寧清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當然不會怪自己,只覺得李慧是不是他媽的有病啊。 趙昕遠瞞著父母早一天回來,騙了爺爺說去朋友家玩。她還是沒有手機,聯系不上她,一下火車就趕來了學校,估計能碰上她。 他們已經有十天沒見了。 可真是個驚喜。 他無意當演員讓人看戲,也不愿當了別人的面讓她覺得難堪,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對她說,“拿完資料了?走吧?!?/br> 李慧看著他們的離去,趙昕遠這是一句招呼都沒跟她打。 從教學樓到大門口,是頗長的一段路??粗赃叺娜藖砣送?,一下子都無法適應。終日校服、被高考的重壓折騰到灰頭土臉的高三學生,終于開始了打扮自己。 最青春的時候,他們都被塞進了肥大的運動服里,對服裝的審美實踐徹底缺失。被壓抑了好幾年后,獲得打扮自由的高中畢業生們開始了對審美的初步嘗試,穿上自己的衣服不說,還染了頭發化了妝,做一切本有權利做,但被認為是會影響了學習而被禁止的事。 還未至盛夏,他就已經穿上了運動短褲,腳蹬球鞋,當他步伐稍快時,寧清都快要小跑才能追得上他。 一直走到校門口時,他都不跟她講一句話。 出了校門右轉,寧清終于走上前,主動拉了他的手??刹艅傆|碰到他的手指,就被他甩開,他加快了步子像是對她避之不及。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討好地跑上前再次拉住他的手,怕他再次甩開,她這都不是牽手了,抓著他的四根手指像擰麻繩一樣扯住。 在爬滿藤蔓的學校圍墻邊,趙昕遠突然停下,“你沒有一句解釋的嗎?” 如果是旁人,他自尊高到斷然不會要解釋,當場就能絕交了。 “我跟她說什么,你就要信什么嗎?” 他再次甩開了她的手,心中火極大,他無法接受她這樣不純粹的喜歡,“那你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br> “那你為什么要對她說那句話?就為了自己shuangma?” 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寧清不知如何解釋,也不敢再碰他的手,“那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他想也沒想,一句不行就說出了口。 “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你的喜歡如此廉價嗎?就是為了氣別人嗎?那你把我當什么了?” 兩天的擔心受怕,再見到他,就被他指責她的喜歡廉價,如果讓他知道了她對他mama說出那樣的話,她都不敢想他會怎樣。 “我對你有多少喜歡,你自己不知道嗎?” “不知道?!?/br> 兩人的僵持被電瓶車的喇叭聲打破,“寧姐,你怎么不等我?” 徐晨剛剛去了物理老師辦公室,拿了a,讓老師請他吃飯,老師說請他吃蠶豆,又被踢了一腳后灰溜溜地回教室了?;亓私淌野l現寧清走了,他說好送她去汽車站的。想著問她什么時候有空,那一道物理題的恩情太大了,必須請吃飯。 邊騎車邊往右邊看著,還真看到了寧清的背影,正在和她講話的是趙昕遠。剛剛去物理辦公室還聽到老師在說趙昕遠,說他這次非??上?,差了幾分,當初計劃過留學,忙著考語言成績,也沒參加自主招生拿到加分。 趙昕遠冷笑一聲,“我耽誤你們了?” 寧清忽略了他的陰陽怪氣,對徐晨說,“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你先走吧?!?/br> 徐晨聽到了趙昕遠的話,他們好像在吵架?萬一他沒考上清北,心態失衡了要欺負寧姐呢。 “你確定你沒事?” 趙昕遠直接回了徐晨,“那你覺得她能有什么事?” “哦,就是我說好送她去車站的,既然你送她,那就沒事了?!毙斐坎桓鷽]考好的人計較,“寧姐回去記得看□□,請你吃飯的事我可沒忘?!?/br> 寧清勉強笑了笑,“好,再見?!?/br> “這么不舍得,你怎么不坐他車走?” 趙昕遠很煩,她能對別人笑著揮手告別,對他怎么一句解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