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前 第19節
關于這種亂離怪神,寧清是不相信的。就算那東西真的有,師傅也就是個中介。各個行業的中介市場都魚龍混雜,面對信息差,不騙人不恐嚇打心理戰,只獲得市場應得報酬,這是對人性的考驗。 蔣月信過,當年家里出了事,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請了師傅上門看家中風水。師傅上了門,神神叨叨地把家中風水格局都看了遍,下了定論,說有人在害你們家,再問,有沒有看到過附近有人晚上燒紙? 蔣月驚了,說我前陣子晚上在樓上晾衣服時看到了隔壁的又沒事在燒紙,可是那是好幾個月前了。 師傅點了點頭,說這是把自己家中災禍往你家引呢,就盼著你家不得好。冤孽也要等時間來,哪有立竿見影的。要是不破解,后面還有個更大的劫在等著你們。人吶,倒霉起來涼水都要塞牙縫的。 蔣月又恨又怕,當即就被師傅嚇到了。人都請來了,哪有不化解的道理。扎了紙人,晚上跑去一條偏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燒,將冤親債主送走,不能回頭。大門和廚房門的上方都掛了塊牌子抵擋災禍。 就這一弄,就花了她私房錢一萬多。從那之后,蔣月更加恨透了他們一家。這個世道就是好人沒好命,壞人享大福。 后來蔣月才敢告訴女兒,她花了多少錢,為了他們寧家花了多少錢。 寧清壓根就不相信這類騙錢玩意,她也不敢跟蔣月說這十五萬的事情。還是努力工作,快點把窟窿填上。 十月伊始,院里更忙碌了些,甚至多了些公共建筑項目,以前可沒這么多政府當甲方的項目。據劉明說是本城龍頭設計院的領導退休了,關系網上出現了斷層。 項目審批環節是一大難點,如果一家帶有官方背景的設計院能加快審批速度,自然項目不愁。市場競爭是激烈的,一有空缺,便會被瞬間蠶食。 雖然每一年都在喊著經濟下行。但作為一個行業內人,她覺得在燃燒,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在掙錢。剛參加工作的前一年,經濟工作會議主題是城鎮化擴大內需?;ㄅc房地產繼續大發其財,帶動了建材業釋放產能。下手快,脫手更快。這種激烈的程度讓人害怕,仿佛下一秒錢就沒得掙了,必須撈一筆是一筆。 那一年,寧清拿著挺高的年薪進了設計院。她簡歷不差,研究生師從系主任,實習經歷豐富,論文發了期刊,還拿了推薦信。但她覺得,是趕上了好時候。 建林集團一個展覽館的項目又交給了他們院,分到劉明組的時候,劉明交給了寧清。 “沒想到,建林集團的林總還認識你?!蓖砩霞影鄷r,劉明倒了杯水,踱步到徒弟面前,“還跟領導夸了句你工作認真?!?/br> “一面之緣,就上次在工地碰到了?!睂幥逖劬碾娔X屏幕上移開,挺茫然的,完全不知道那個林總會記住她,“領導知道了我工作努力,年底可得多給我發點年終獎了?!?/br> 劉明嘖了一聲,“去年年終獎那么多,還覺得少???” “誰會嫌錢多呢?”寧清嘆了口氣,“今天去建筑那瞄了眼,這個展覽館工作量可不小,手里還有好幾個外審后要修改的,真怕忙不過來?!?/br> “放心吧?!眲⒚髦浪芷?,聽到她弦外之音的抱怨,“你一注考下來了,今年項目量又這么多,肯定不會少了你的?!?/br> “謝謝師傅!”聽著領導的大餅,寧清心里想的是,錢不到位,拿了年終獎就跑,“想不到建林集團要特地建個展覽館來陳列公司的發展歷程,估計主要是董事長本人的豐功偉績宣傳吧,真夸張?!?/br> “這有什么夸張的,你們年輕人少見多怪?!眲⒚骱攘丝阼坭讲?,跟徒弟上課,“八十年代出了批國營廠長,通過改革把廠子搞活了,那時候被當成了典型搞宣傳。有些個廠長心里飄的啊,按照自己的模樣搞了個雕像放在廠區,還要求職工每天對著雕塑敬禮呢?!?/br> “建林集團這么大規模,搞個展覽館已經很低調了?!眲⒚靼颜`吞到嘴里的枸杞嚼了咽下,“好了,不耽誤你加班,我下班了,你也別熬太晚?!?/br> 趙昕遠來了京州,還挺忙。 早有人幫他租好了面試場地,他連著幾天從下午面試到晚上,趁面試者做題時才能溜出去買杯喝的。結束后剛好跟sam開個會,再開始他的工作。 忙碌是借口。高中學習強度之大,也能見縫插針跟她散步。更何況有了通訊軟件,發個信息只需一念之間。 但除了電話號碼,他們并無任何聯系方式。能在微信上搜索號碼,他查找過她,沒有主動添加她。 等到他閑下來,是一周之后了。 周五,他找了附近的網球場地,約了新教練打球?;丶蚁赐暝韬竽弥娔X出門,在涼爽的戶外喝點東西,把積累了一陣子的資訊掃了個遍,吸收大量信息。 直到晚上回家時,他才打了她的電話。 第一通,她正在通話中。 隔了十分鐘,他再次撥打,依舊是正在通話中。 他剛掛了電話一分鐘,手機就震動,是她的電話。 “跟誰打那么久的電話?” “工作電話,你有事趕緊說,我怕人再打進來?!睂幥逭诡^爛額,這個甲方夸張到來設計院蹲點要圖,昨天才改的方案,建筑施工圖畫成這樣,她沒法繼續做,正打電話聯系人。 “你很忙嗎?” 寧清沒時間跟他扯淡,“這樣吧,我先掛了。你加我微信,或者直接發信息。把時間地點告訴我,我忙完就回你?!?/br> 趙昕遠都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掛了電話。 呵,真像欠債躲債主電話的。 等寧清忙完已經十一點了,又累又餓。 她騎著電瓶車在回家路上打包了份牛rou粉,從公司到家,騎行兩公里,加上等待紅綠燈,十分鐘。 進家門時突然想起了那通電話,她邊吃粉絲邊看手機,他并沒有發信息給她,也沒有添加微信好友。 現在都快十二點了,顯然不適合打電話。發信息,如果對方沒有靜音,會有提示聲。 寧清突然覺得自己矯情什么呢,微信里一大半聯系人都是同事和甲方,加個微信沒有任何特殊含義,只是方便聯系。 她直接復制了號碼,打開微信搜索。他沒有禁止通過電話查找,一搜就搜到,她備注寫了:寧清。 突然沒了胃口,她把干絲和牛rou挑著吃完,剩下的粉給倒了。 洗了澡出來,坐下吹頭發時看了眼正在充電的手機,他同意了好友申請,還發了條信息:下班了? 寧清右手抓著吹風機,熱風吹在半干的發絲上,左手食指點了個“嗯”。 “回家了嗎?” 她真的很煩,工作上一堆火沒處發。這個有女朋友的人,能不能別他媽的半夜來問她到沒到家,關他屁事。 “啪”地把吹風機關了扔桌上,她拿起手機發了,“請問什么時候見面,我把錢取了給你?!?/br> “明天,我睡醒了通知你?!?/br> “好的,謝謝?!?/br> 周六,寧清正睡的云里霧里時,被一個電話吵醒。 她艱難地翻了身,從床頭柜上撈過手機,看了眼號碼,“媽,這才幾點,你打我電話干嘛?” “都十點了,你還沒起?”聽著女兒帶著濃重睡意的責怪,蔣月心虛了,她可能晚上熬夜加班了,“我給你打了五萬,你查收下?!?/br> “你給我打錢干嘛???”寧清換了個姿勢,趴著睡,含糊著說,“不要,我有錢的?!?/br> “算了,你睡吧,今天有空給我回個電話?!?/br> 昨天真累到了,從回籠覺里醒來,腦子一片空白,躺在床上發呆。等她拿起手機,都中午十二點了。 趙昕遠早發了信息給她,告訴了她時間地點,是一個吃飯的地。 估計看她不回,又發了個問號。 寧清瞬間清醒,連忙撥打了電話過去,他很快就接了,“對不起,我剛剛在睡覺,你不會去了吧?” “我還以為你躲債去了?!壁w昕遠當然沒出門,他又不是傻子,學電影里坐在餐廳里獨自等待浪費時間,“這點錢,不至于讓你躲我吧?!?/br> “對不起,我真沒看到信息?!睂幥暹呎f邊查距離,設計院在很好的地段,她租的房子是靠近市中心的,餐廳距離她大概三公里,“還來得及的,這頓我請吧?!?/br> 她手指向下滑著屏幕,看到了人均,吸了口涼氣,跟他商量著,“這家是不是需要等位,來不及的話就換一家吧?!?/br> “不用,我已經定好位置了?!?/br> 電瓶車昨晚沒充電,寧清洗漱完,帶了手機和銀行卡就出門,騎了輛單車就到了餐廳。 她被服務生領到包廂,服務十分夸張,還幫她把包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趙昕遠已經在座位上等著她了,正在翻菜單,抬頭看了她一眼,“要見您一面真不容易,能理解當債主怕人跑路的心情了?!?/br> 他又瞧了眼她的包,一個帆布袋,里面顯然是空的,“我還以為你要背個蛇皮袋滿滿當當地來呢?!?/br> 包廂裝修頗有民國風,木質為基調的地板、圓桌和窗戶,頂上又是一盞水晶燈,深色的窗簾掩住了窗外的風景,從縫隙看過去,位于二樓,正是一片綠蔭。 本該容納六人左右的圓桌,包廂內就兩個人各占一方地坐著。 “吃完飯就去取錢給你,你被搶了可不關我事?!?/br> 趙昕遠把菜單遞給了她,“你看看還要加什么菜?!?/br> 這是吃火鍋的店,寧清翻了兩頁菜單,為什么一只蝦,而不是一盤蝦,就要一百多,他還點了好幾只,沒了勇氣往后翻,“夠了夠了,別加了?!?/br> 趙昕遠看著她的小動作,笑了,“你都大方地給我十五萬了,這頓我請?!?/br> “不用,你點挺多的了?!彼仙狭瞬藛?,“不夠再加吧?!?/br> “我媽找你,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剛剛來時起了秋風,寧清捧著杯熱茶捂手,“沒有必要,而且不是你媽找我的。她是為你好,只是怕你被這些雜事影響?!?/br> 趙昕遠看著她,這一句沒有必要格外刺耳。她同當年一樣,無比冷靜,戀愛時她的依賴與纏人,甚至是撒嬌發脾氣,仿佛是一場錯覺。 “你什么時候這么虛偽?” “一向虛偽,可能你沒發現?!睂幥迕鎸λ闹S刺,笑了笑,“就像你在美國讀書,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選擇的可能性都要比當年選京州大學好。她做的決定,是對的?!?/br> “一見面,你就要來給我上課?”他覺得好笑,“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提當年?” “ok,我道歉?!睂幥宓皖^喝茶。 這么多年,她早已不懂他了。剛進來時,他能跟她和顏悅色的開玩笑,說了幾句,碰了他的逆鱗,他一句話就能讓她清楚自己的位置。 看著她低頭像是要哭的樣子,趙昕遠并不覺得抱歉,“生氣了?” “沒有?!睂幥鍝u頭,“是我不該跟你說這些?!?/br> 第22章 入秋后,這是她的第一頓火鍋。 寧清性子靜,大多數時間都喜歡一個人呆著。工作時間長,給自己的閑暇不多,一個人吃飯、看書、散步和發呆,她都無比享受。 可能唯一的不好就是外出吃飯,她無法點太多想吃的菜。 火鍋雖然能打包,但涮過的rou再加熱也不好吃。一個人點兩盤rou一盤蔬菜就頂飽了,去吃個麻辣燙種類都要比她這樣吃得多,所以她很少吃火鍋。 雖然剛剛被陰晴不定的他嗆到了,寧清卻被這一碗清淡且極為鮮美的松茸清湯俘獲了胃口。服務生在一旁幫忙涮,花膠爽滑彈牙,霜降紋理的和牛一燙就撈,入口嫩滑而有一絲甘甜,剝好的鮮蝦入口時,完全對得起它的價格。這些食材幾乎都不用蘸醬料,本身就足夠新鮮有味。 寧清沒有搭理對面那人,自顧自地吃著這難得的美味,想著下次可以帶蔣月過來。她一個人是不舍得吃的。但帶mama來,這錢就花得值。 服務生招待完這一桌,適時退出了包廂,不影響他們的用餐體驗。 趙昕遠看著她吃飯,自己卻沒了胃口,“喜歡吃嗎?” 她點頭,但他點多了,幾乎把招牌菜都點了個遍,難得吃火鍋這么放縱,能把想吃的都吃到,“好吃的?!?/br> “你mama不在維州嗎?” 他讓人查她爸時得知這件事就她姑姑在幫忙跑前跑后,從始至終,她mama都沒有出現過。 “我mama在杭州打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