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生了小小的爭執。

    陸仟要帶走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日常用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當她看到諾大的行李箱里空蕩蕩地放著幾個收納包時，她便想著再帶幾件過季的衣服回家。

    甘明熠一開始只是裝作路過來偷瞄行李箱，來回幾次干脆拽了張凳子坐在一旁虎視眈眈看著，見陸仟要往里面丟衣服，他立馬開口：“這些衣服衣柜放得下?！?/br>
    “冬天也穿不了了呀?！?/br>
    “春天能穿?！?/br>
    “……”陸仟看他一眼，又低頭，“顯擺你家衣柜大呢?！?/br>
    “對啊?！?/br>
    “……”

    陸仟蹲著抱住膝蓋，輕輕撇嘴，目光在他執著的眼神和衣帽間中轉來轉去，輕聲道：“我總要買新的，到時候你家還放得下嗎?！?/br>
    “放得下?！彼肿挚隙?。

    “……”她咬住下唇，心思百轉千回，做了決定，“我還是帶回家吧，放收納箱里?！?/br>
    “……”他沉默片刻，神色變得寡淡，從椅子上起身走開。

    垂著頭的陸仟聽到他的腳步聲逐漸走遠，隨后淡淡地飄來幾個字：“隨便你?！?/br>
    她嘴角垮下去，心里有些委屈。執意把衣服拿回家，不是為了要方便跟甘明熠劃清界限，而是她真的喜歡保持衣柜里時刻有固定數量的衣物，這樣每次搭配時都不會腦子一團亂。她自己家的衣柜也是時常更新，一個季度過去后，她會仔細考慮每件衣服在下一個季度的使用率，若是預計頻率不會很高便直接丟進收納箱或轉賣掉。

    但二人現在的關系，稍一不注意誤會就會產生，解釋什么都蒼白無力。

    不過甘明熠只是獨自生了一會悶氣，待陸仟吭哧吭哧要合箱子時他就再次出現，要女孩靠邊站，他來弄。

    把箱子推到門口，他拍拍女孩的頭：“去洗澡，早點睡覺?！?/br>
    陸仟歪頭看了看甘明熠，感覺他變得和顏悅色不少，猜想剛剛那事兒估計是過去了，于是也丟下了被曲解的小委屈，嘻嘻笑著扯他：“一起洗?！?/br>
    “……”甘明熠挑眉，“確定？”

    “嗯?！标懬p臂掛上他的脖子，主動獻上了香吻。

    唇齒之間，她輕聲道：“之后一起洗澡的機會可能就少啦，讓我多享受享受?！?/br>
    主動誘惑的下場是今天早睡失敗。

    睡前總要刷刷手機，陸仟在甘明熠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親了一口男孩的側臉，悠閑解鎖手機。

    刷了一會她突然笑出聲：“驢打樁。哈哈哈?！?/br>
    甘明熠聞言也勾起唇，親親她的腦袋。

    陸仟越想越覺得好笑，抖著肩膀笑了好一會兒，笑完又不自覺惆悵：“老公?！?/br>
    “嗯?！?/br>
    “我要自己睡了…”她哭喪著臉，往男孩懷里鉆，“嗚嗚嗚?！?/br>
    “得了吧你?！备拭黛谀弥謾C，眼珠子轉都沒轉，“眼淚哭出來再叫我?！?/br>
    陸仟氣得一個轉身，改趴在甘明熠身上，小腦袋往他眼前湊，試圖擋住他的手機屏幕。甘明熠躲了一會，無奈笑道：“又鬧騰我呢，祖宗?！?/br>
    她嚷嚷控訴：“你怎么都沒有舍不得我！”

    他斜睨：“舍不得有用？你不一向是想走就走?！?/br>
    “我哪有?！标懬沧?，眼珠子滴溜溜轉，“你要不跟我回家住吧?！?/br>
    聞言甘明熠立馬挪開了手機，盯著陸仟：“你認真的？”

    “啊?！标懬獡u頭晃腦，“也不是不行啊?！?/br>
    “你認真的？”

    “不然呢?！标懬欢盒α?，“真的啊?！?/br>
    甘明熠的火氣忽然又往上冒。

    這個祖宗，可謂是把若即若離這一套玩的爐火純青。一會要從他家拿走自己的衣服，一會又邀請他跟自己回家住。明明二人互相喜歡，甚至早就超越了單純的戀愛，可她只要不松口，二人就必須保持著不清不楚的關系，而她又可以借著還沒有談戀愛的理由，隨心所欲地親近或拒絕他。

    是，他可以當炮友，但是哪有炮友還互相換著家同居的？陸仟這個舉動對于他來說，分明就是在暗示兩個人的關系可以確定下來，但他又確信她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他表情嚴肅：“你知道要我回家跟你住意味著什么嗎?！?/br>
    陸仟一臉莫名：“能意味著什么，我都在你家住了，你也去我家住住唄…”

    她的聲音隨著男孩一點點變冷的面色逐漸變小。她有些疑惑，但又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什么不對。

    意味著什么？你拐我回家，我拐你回家，禮尚往來，這有什么特別的？她撓了撓腦袋，沒想明白。

    看陸仟一臉小心翼翼又茫然不知的模樣，甘明熠咬牙，又在心里暗罵一通自己舔狗，深呼一口氣開口道：“再最后問你一次，你認真的？”

    陸仟還是迷迷糊糊，見他這么嚴肅，直覺覺得不能隨便回答這個問題，便謹慎說道：“呃，我就是開個玩笑，住我家你可能沒那么方便…”

    她話還沒說完，甘明熠就一個轉身關燈，蓋上被子悶悶不樂：“睡覺?！?/br>
    陸仟徹底懵圈。她伸出手指戳戳男孩寬闊的背，對方毫無動靜。她又把腦袋貼到對方臉頰上，看他并未拒絕便伸手摟住他開始撒嬌，摟了一會對方還是不回應，她便干脆整個人跨過他的身子，硬生生鉆進他的懷抱里。

    “老公…”

    甘明熠還是緊閉著眼。

    “老公，”她忍笑，“閉太緊了，會疼?！?/br>
    甘明熠睜開的雙眼里全是怒氣?？伤黠@不是真的生氣，見狀陸仟便如往常一般又扭又親，不出一會對方就回應了起來。親到一半她差點掉下床去，被男孩大手一撈又抱回懷里。

    二人溫存了一會，甘明熠輕嘆：“我再拿點衣服放你那，有空就去?！?/br>
    “嗯嗯嗯嗯?！标懬箘劈c頭，卻被男孩抬手彈了個腦瓜崩，“哎喲，你干嘛呀?！碧鬯浪?。

    “疼死你算了?！备拭黛趷汉莺菡f道，手卻不住地幫她揉著。

    “老公?！?/br>
    “嗯?！?/br>
    “你要經常來哦?！?/br>
    “…知道了，會的?！?/br>
    “答應我了?！?/br>
    “嗯，快睡吧?！?/br>
    “晚安?！?/br>
    “晚安?！?/br>
    我的祖宗。

    *

    陸仟沒想到A1的德語課就是全德語教學。上完半節課她有些懵，課間休息跑去問老師：“老師，一開始我們就直接用德語授課嗎?！?/br>
    “對啊，”皮膚白的發光的女老師抬眼看了她一眼，輕輕笑，“跟的上嗎？小美女?！?/br>
    “啊，跟倒是跟得上，就是有些意外?！标懬查g走了神，女老師的稱呼讓她想到了甘明熠。男孩老喜歡這么叫她。

    “那就行。你會適應的?！?/br>
    “好的，謝謝老師?！?/br>
    回到座位上她蹭蹭蹭給甘明熠發微信。

    「陸仟：第一堂德語課就全德語教學，我好懵?！?/br>
    「陸仟：不過女老師叫我小美女。  [害羞]  」

    甘明熠回復的很快。

    「甘明熠：習慣嗎？老師發音怎么樣?！?/br>
    「甘明熠：叫你小美女行啊?！?/br>
    「甘明熠：每次這么叫的時候會不會想到我?！?/br>
    陸仟臉色微紅，嘴角上揚。

    「陸仟：發音很標準，蠻好的?！?/br>
    「陸仟：她不這么叫我也腦子里都是你?！?/br>
    「甘明熠：雖然我喜聞樂見?！?/br>
    「甘明熠：但是分點腦子給德語課吧?！?/br>
    「甘明熠：早把A1上完，早回浦東來住?！?/br>
    「陸仟：A1上完還有A2喲?！?/br>
    「甘明熠：[怒火][怒火][小刀][小刀]  」

    陸仟笑著跟他又聊了幾句，重新回到德語課中。

    *

    緊密的一周飛快地過去。仿佛是習慣了挨著暖烘烘的男孩睡覺，重新獨自睡覺的第一晚陸仟還失眠了，但她沒讓甘明熠知道。之后的幾天里，因為白天繁重的課程，逐漸適應了規律生活的她也開始睡得安穩。

    跟甘明熠見面的時間少了，二人沒像炮友一般自動斷了聯系，反而是如同異地小情侶，每天睡前都打著視頻電話聊天，有時則各干各的。陸仟晚上不到十二點就犯困，甘明熠為了跟她的作息時間同步，也強迫自己早睡早起。睡前的視頻電話總是掛的很艱難，有時是甘明熠撐著腦袋默默盯著陸仟就是不掛斷，有時是陸仟在床上滾來滾去撒嬌要多說幾句。

    周中甘明熠抽空來了一趟，塞了幾件衣服進陸仟家的衣柜，抱著女孩睡了一晚，第二天因為早上有排練悄悄起床。雖說他盡量放輕動作，可陸仟家每個房間都貫通著，他的動靜還是吵醒了陸仟。

    甘明熠躡手躡腳從洗手間出來，發現廚房的燈亮了起來，走進去看到陸仟正一臉困意地給他熱早餐。

    他心疼又感動：“你快去睡吧?！?/br>
    “…沒事?！标懬蛄藗€哈欠，“一時半會睡不著，等你走了我再睡?！?/br>
    甘明熠見狀心想：最近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不差這一個月。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甘明熠沒有再在陸仟家留宿過。

    陸仟一開始還有些不滿，但事情安排得緊緊當當，她也沒空再去想那些情情愛愛的事。甘明熠也多了很多排練，每天都從早拉琴拉到晚，中間還要抽空去找陸仟，晚上回到家累得說不出話還不忘強打起精神給陸仟打睡前視頻。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疲憊卻好幾次都不自覺溜號，陸仟看著小框里努力認真聽她說話卻還止不住腦袋往下栽的男孩，心里一陣難受，主動開口哄他去睡覺，又撒嬌又命令地說了半天才讓他念念不舍放下手機。

    陸仟掛了電話心里做了決定：A2換成一個星期兩次的，大不了上久一點，還是搬回浦東住吧。不能要他再天天這么折騰了。

    心下有了決定的陸仟，開始義正嚴辭不允許甘明熠有事沒事就往她這跑，強行讓對方找時間休息。甘明熠雖不舍卻對女孩指揮安排的樣子格外喜愛，滿口答應她的要求。如此一來二人見面的時間更少了，每天幾乎都是通過手機互相聯系。

    有一次甚至創了冷戰后的新紀錄，四天都沒見到對方。本來在學校是有機會在琴房碰一面的，但陸仟臨時被教授喊走，她只能哭唧唧給甘明熠打電話，在對方一陣哄中才沒撅著小嘴去見自己的專業老師。

    等到第五天時，陸仟先忍不了了，下了德語課就急吼吼往學校奔。甘明熠正在學校參加交響樂排練，學校的新年音樂會上A團有曲目任務，距離年底已經沒多少時間，他們最近正緊鑼密鼓地排練。

    排練從下午四點就開始了，一直要排到晚上十點，中間給他們一個小時時間吃飯。所有演奏員都死氣沉沉，甘明熠也疲憊不堪，抿著嘴走出排練廳就立馬被人抱了個滿懷，嬌小的人影抬起臉滿眼欣喜：“甘明熠！”

    路過的A團演奏員們此刻都被陸仟的笑臉感染到，紛紛打趣他倆：“好久不見啊仟姐?！?/br>
    “來接你熠哥下班了？”

    “嗯?！标懬€是抱著甘明熠，笑瞇瞇跟同學打招呼。

    甘明熠愣怔之后久久不能說話，一日不見如隔叁秋，隔了十二個秋天再見到心上人，他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愛意炸開了。

    陸仟也同樣是得了治不好的相思病，她沒什么胃口，只是撐著下巴看對面狼吞虎咽的男孩吃飯，感覺怎么看也看不夠。二人只有一個小時的相處時間，她恨不得把每一秒都再掰開來用，眼睛貪婪地流連在男孩俊逸的臉龐上，心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她如飲醍醐，頃刻之間明白了一件事。

    ——她好愛他。

    是的，沒錯。她陸仟，真的愛上一個人了。她愛上甘明熠了，好愛他。

    陸仟，好愛甘明熠。

    她面色如水，腦海里卻炸開了絢麗煙花。就這樣一個普通的傍晚，一家普通的餐館，除了面前的人一點都不普通，他吃的菜都是那般普通，一切都很尋常?？删褪沁@個瞬間，她希望時間可以永遠這樣走下去。

    確定愛上一個人的瞬間原來這樣震撼卻又平靜。煙花落下后，萬分的欣喜之余她發現這個愛意早已存在，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它。她不再害怕，也不再糾結，她接受了自己愛上甘明熠的事實，也欣然扛起了愛上一個人需要面對的種種后果。

    因為害怕都帶著甜。她嘖嘖嘴，品嘗著并不存在實體的甜味。她思緒走到了很多年后，或許甘明熠終究會離開她，但是擁有他的這些日子里，她已經得到了太多足夠自己回味許久、甚至不會有人再能給她更好的回憶，她不后悔。就算甘明熠是火，她也愿意做那只小小的飛蛾，朝著光芒萬丈的他不計后果地撲去。

    她內心激動，忽然開口道：“我們談戀愛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