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跟甘明熠閑扯到凌晨三點，最后陸仟實在是撐不住了，草草跟對方說了一聲晚安倒頭就睡。第二天沒有課，她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覺得神清氣爽。

    沒有課便不急著起床，懶洋洋地在床上賴床刷手機，打開微信看到昨晚最后的一個聊天對象此刻正安安靜靜的躺在列表里，毫無動靜。

    由于太困又沒有鬧鐘，陸仟一覺睡了12個小時。一般人不可能再長過這個時間，所以甘明熠此時肯定醒了。對于甘明熠醒了卻沒有按“常理”接著發微信過來的行為，陸仟一點都不覺得生氣。

    她心中的理想型，可不會傻呵呵地給她每日打卡說“早安”。昨晚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很開心，但終歸是有個契機。她很清楚，雖然倆人現在都表明了互相有好感，但在只是了解的階段中，單純為了維持所謂的“不天天找你就是沒那么喜歡你”而每天硬聊，話題很快就很聊干，曖昧的拉絲感也會在每日打卡中消失。

    沒有話題索性不聊。她不覺得對方一天兩天不找她就是沒想起她來，也可能是她對自己的吸引力有足夠的自信。

    況且就算沒有想起她來又怎么樣？她也不是整天滿腦子都是對方呀。都是成年人了，誰沒有自己的生活??？24小時滿腦子都想著一個跟你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她覺得只有小說里才存在。

    想到這她突覺，甘明熠從昨天到現在的每一個舉動都正中她的紅心，這讓她心情大好，打開外賣軟件：“嗯，今天吃個什么外賣呢…”

    吃完外賣，在家頹廢了好一會，追了兩集電視劇又刷了一會手機，看到老大在師門群里發話。

    「老大：今晚7點30在南301有特邀作曲家xxx的講座，這個作曲家是我在美國讀博時的好友，作品非常棒。有空的同學建議去看看。（35分鐘前）」

    已經有不少同師門的人回復，表示今晚會準時參加，她看了看時間才六點，剛好夠她收拾收拾出門。

    其實以前的她并不會每次出門都梳洗打扮。她的皮膚不錯，頭發烏黑透亮，接個睫毛不畫全妝也很好看。一般情況下像這種晚上去學校聽音樂會和講座的行程，她都是頂著最后一秒穿著最舒服的衣服出門。

    但是女孩嘛，在學校里有了心儀對象，不管能不能碰見他——就是懷著有人喜愛的心思也有勁頭讓自己漂漂亮亮的出現在每一個公眾場合。

    早秋的海都已經有點涼，卻是陸仟最鐘愛的季節。踢踢踏踏走在法租界，感受夜幕下的人間煙火，時不時涌進鼻中的街邊小店的飯菜香味讓她感覺到真實的存在著。

    她爸媽曾經要她租一個高層小區，覺得法租界到底房屋還是破舊了一些，也沒有新式小區的物業管理先進；且因為老房子多是兩三層樓高，她還有一個住在臨街房子的朋友經歷過被順著屋檐爬到窗外偷窺的恐怖經歷。

    她卻執意要住在這充滿著真實人生的地方。

    從小就在鋼鐵森林中長大，關上入戶門誰也不理誰，雖說個人的隱私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護，但作為藝術生和未來的藝術圈從業人員，不接地氣是最忌諱的事情。

    而且她也喜歡這人間煙火氣息。伴著一些微弱的交談聲和零碎的來往車輛聲入睡，又在鄰居老太太的收音機聲中醒來，比站在高樓大廈的落地窗前，看著渺小幾乎不可見的人頭更能讓她切實地覺感受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國泰民安的時代。

    況且，當她跟著中介走進出租屋時，就認定了這是她未來三年的家：挑高的屋頂，有著細細黑邊的復古窗戶幾乎占據了一整面墻，窗外就是滿眼的綠色。小屋不大，加上廚房衛浴四十來坪左右，她一個人住卻是正正好好。

    涼風輕輕從她的發縫穿梭過去，她突然想到了甘明熠：她大概聽說過甘明熠的家世，是音樂學院中少見的本地人。他大概也是在鋼鐵森林長大，如今還依舊在那高樓大廈里住著，所以才會有那一身一看就是天生的“所有別人想要的他都已經得到所以無所謂”的松弛和距離感吧？

    音樂學院為了培養人才，自然是從全國各地招錄最頂尖的苗子。所以音樂學院中多是來自各省各市的孩子，本地人反而占少數。而音樂學院中的本地人又大約分三種：

    一是教職工子弟。自然在本地長大，頂著藝二代甚至藝三代頭銜的孩子們多半都繼承父母的天賦，父母祖輩自帶的藝術資源也讓他們有著可觀的職業前景；

    二是因為戶口進來的本地人。雖是頂級的音樂學院，但人情世故在哪都是通的，有些本地長大、文化成績一般的學生也能跟著音樂學院的教授突擊一年、再靠著本地戶口名額的潛規則考進來，不過這類學生多是為了有個還不錯的學上、以后能混口飯吃；

    三是因為在海都長大，從小在這全國最好最前沿的音樂氛圍中耳濡目染，加上在優渥的家庭教育中必帶的音樂培養中長大，顯現出不俗的藝術才能，靠著自己的本事考入音樂學院的本地學生。在全國物價前三的城市盡全力培養一位藝術生已經不是一般家庭能做到的事，所以這些學生就算之后轉行也有著許多條退路，以至于他們在藝術上不用瞻前顧后考慮金錢，反而有更大的進步空間。

    簡單來說，音樂學院的本地學生跟外省的學生相比，要么特別好，要么特別差。

    甘明熠就屬于特別好的那一部分。

    陸仟聽過甘明熠拉琴，確實不錯，聽得出來是非常正統的路線；本地生里的玩咖她大概知道是哪幾個，總是出現在那些玩樂場合的小圈子中沒有甘明熠；每次在學校碰見他，都是要么剛練完琴要么準備去練琴。

    而她屬于天賦型選手。

    幼年就被發現在藝術方面一點就通，不僅有即使音樂生中也難得的“絕對音高”，天生的藝術才能讓她在小學就已精通初高中生學習的樂理、視唱練耳，對音樂高精度的感知能力更是她與生俱來的東西。天賦加努力使她幼年就屢獲殊榮，考入頂級音樂學院是身邊人都覺得理所應當的事。

    雖遇上專業的事她總是很認真，但她也承認自己不是那種會把所有的汗水揮灑在學習上的人。她的父母從不要求她事事爭第一，所以很多事情她總是點到即可，努力也可，不想努力就順其自然，沒有什么事業上的勝負欲。

    但父母都是高學歷背景，如今對學歷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她是肯定要讀研的。至于出國還是繼續留在此，她一直拖著沒有做決定。

    想到這，她才想起本來答應爸爸這個月就決定好是否出國的事被她忘干凈，已經快月底了，估計過幾天又要接到她爸的連環轟炸了。

    陸仟打一個寒顫，掏出手機想先找父親大人扯扯閑話盡盡孝心，卻發現她一路胡思亂想不自覺放慢了腳步，現在時間已經七點半了，目前走到學校再找到講座的教室還需要10分鐘。

    “哎呀?！标懬祼?，她一個人散步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發散思維的習慣真是改不了，只能加快了步伐。

    一步做三步用的往教室沖，本來想坐電梯，卻碰上電梯門口全是人，晚上一般不會這般擁擠，估計是樂隊排練快開始了。

    陸仟今天吊帶裙加襯衫外又迭穿了一件寬大的西裝，腳踩一雙六厘米的短靴讓她顯得更加修長。不過短靴剛買沒多久，今天是第一次穿，還有一點點不跟腳。她顧不上那么多，一邊蹬蹬蹬地爬樓一邊掏出手機看時間，一不留神沒站穩差點摔倒。

    介于之前的情況陸仟不敢莽撞了，趕緊撐著扶手先站好，再抬頭準備往上走，卻發現真的如命運一般，甘明熠又站在樓梯上笑著看著她。

    饒了我吧。陸仟心想。抬眼輕輕瞪了甘明熠一下，對方見狀又笑，邊說邊走下來：“今天沒有書，”走到她身旁看看她的前后，“也沒有提著的包，”最后抬眼和她對視，“那我只能扶著你了?！?/br>
    見她還不說話，男孩眼里依舊帶笑：“我倒是想背你，就是又得占你便宜了?！?/br>
    陸仟聞言撇他一眼：“禁止招惹?！比缓蟮诺诺诺赝白?，甘明熠笑著跟上。

    兩個人并肩跟著陸仟的方向走著。陸仟并沒有問他為什么要陪著自己走，甘明熠也沒有開口解釋，倆人的默契不需要問這些顯而易見的問題。

    陸仟問他：“你干嘛去？”甘明熠今天沒有背著琴。

    “剛回來給老師送個東西，琴放琴房了，一會回去繼續練?！?/br>
    大晚上還在學校練琴？陸仟疑惑：“你怎么不回家練琴呢?！?/br>
    甘明熠笑：“最近陪我爸媽住著，他倆嫌我拉琴煩人?！?/br>
    她噗嗤一笑。只要是內行人或家有需要定時練琴的親人就明白，聽人練琴是一件多么令人抓狂的事。

    甘明熠也問她：“大晚上來學校干什么？”作曲系入學考試的鋼琴水平要求雖然僅限于鋼琴系，但是在入學之后只有第一二年有鋼琴必修課，上了大三之后名義上就不需要練琴了。

    “我們老大說晚上一個他的好哥們開講座，我們都去捧捧場唄?！?/br>
    “到幾點？”

    陸仟看了看表，已經7點40：“七點半開始，估計到九點結束?！?/br>
    “吃飯沒？”

    “下午四點吃了個外賣…”陸仟摸摸肚子，雖然現在還不餓，但她已經有了今天要吃夜宵的預感。

    甘明熠聞言笑：“我今天再練兩個小時就差不多了，所以有沒有榮幸讓你等我半個小時，然后咱倆去吃飯？”說罷還湊近看了看陸仟，“今天化妝了，能讓我多看看了吧？”

    陸仟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沒有拒絕他。兩人正好走到教室門口，甘明熠在原地停下，示意陸仟繼續往前走。

    陸仟邊走邊回頭：“我一會去你琴房等你，你把你琴房號發給我?！?/br>
    甘明熠始終是嘴角掛笑：“嗯，一會發你?！?/br>
    終究還是遲到了。不過還好只是講座，晚到早退的人都有。教室里意外的坐了不少人，陸仟找了一會才有空位坐下。

    講座的中途，作曲家開始播放一下他過往的作品，教室暗下來。陸仟聽了一會覺得對此時正在播放的作品不是很感興趣，掏出了手機。

    微信上有提示消息的紅標，是甘明熠給她發來了琴房號，陸仟回復了一個ok的表情包。接著甘明熠又發來了微信。

    「甘明熠：一會想吃什么？我訂個位?！?/br>
    「陸仟：問住我了?！?/br>
    「甘明熠：那一會再說?！?/br>
    「甘明熠：你先聽講座?！?/br>
    陸仟放下手機，抬頭接著聽。

    *

    陸仟踏著輕快地步伐從教學樓出來往琴房大樓走去。

    音樂學院已有近百年歷史，建在了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整個校區不大，每棟樓之間僅需要步行五分鐘既能到達。

    陸仟剛剛聽講座的主教學樓是新建的新樓，以教室為主外加一部分琴房；剩余琴房所在的琴房大樓有15層，4層以上全都是琴房，主要是演奏專業的學生使用。雖然音樂學院每一屆只招收300多人，全校不過三千人左右，但大部分學生都需要練琴，所以琴房永遠是供不應求。特別是15層的大樓只配備了三臺電梯，若是遇上上下課的高峰期，等三四趟電梯都擠不上是很正常的事。

    九點這個時間點，一般是校內的樂隊排練、音樂會結束的時間，會有一部分學生繼續回琴房練琴，所以等電梯的人不少。

    等了兩趟還沒輪上陸仟，此時已經快接近九點半了。陸仟看了看手機，本想著要不給甘明熠打個電話說在樓下等他，卻聽見身后傳來略微有點耳熟的聲音。她心中還在想事，沒來得及回頭看是誰，就聽見熟悉的名字。

    “你確定甘明熠開的是奧迪a3？”

    陸仟挑眉，本不想偷聽別人的對話，無奈后面兩人好像是根本不在乎會遇上熟人一般評討論他人，更何況主角還是她一會馬上就要見到的人。

    “是啊，有一次去吃飯，他就是開a3來接我的?！甭犨@個聲音再結合這個內容，原來是張清逸。

    “不應該啊…”張清逸的朋友疑惑，“我怎么聽他朋友說他本地人，家里還挺有錢的？a3也就最多二十萬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睆埱逡莺孟癫幌腼@得自己很在意這個事，“其實我也不是那么關注這個點…”

    “這怎么不重要了！”張清逸的朋友猛然提高了聲調，“甘明熠是長得還行，不過長得好看的本地人還少??？在海都，開奧迪a3，以后怎么養你？”

    張清逸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談論這個話題，示意朋友聲音小點：“說不定就是過渡車呢…再說，什么以后不以后的，我又沒想著嫁給他?！甭曇魩c羞澀，嘴上說著拒絕，卻并未掩飾自己已經考慮到婚嫁問題之上。

    “哎喲，他對你窮追猛打，之后能舍得不娶你？”張清逸似羞似怒地推了朋友一下，卻沒反駁這句話。

    朋友又問：“車新不新？”

    “這么說來…”張清逸回憶了一下，“好像有點年頭了，感覺舊舊的?！?/br>
    “那必然是他家的車了！誰家過渡車會用到舊??？”

    “嗯…這樣嗎…”

    “對??！那這不行啊，長得帥沒用，光有戶口也不行，還是得有點家底的?！迸笥颜f到這終于是壓低了點嗓音，“你還是吊吊他得了。是誰說的他家還不錯??？騙人的吧?！?/br>
    “啊…”張清逸沒有再接話。

    陸仟聽罷笑了一下，內心更加反感張清逸。

    她談戀愛也有條件不假，只是她一向認為遇上了真心喜歡的人，條條框框都會作罷，她從來都是遵循內心。不過這世上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張清逸的想法并沒有什么錯，不過于她而言有點令人不屑罷了。

    合著就是開一二十來萬的車就能被全盤否定？陸仟想，若是甘明熠的性格或三觀讓張清逸搖擺不定，她都覺得能理解?？陕犨@語氣張清逸顯然是對甘明熠很有好感，那吊了甘明熠好一陣子的原因就有可能就是因為金錢了。

    不知道甘明熠知不知道他的女神拒絕他居然是因為開的車不對。陸仟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本想在樓下等著甘明熠，此時的陸仟決定還是上樓。

    甘明熠和張清逸是同一個系，都在同一層琴房練琴，她倒想看看張清逸發現甘明熠和她走在一起是什么反應，下次還敢不敢這么大聲的評價別人。

    電梯來了，陸仟先走進電梯，轉身直接正面對上了同樣進電梯的張清逸和朋友。她盯著張清逸走近，看著她先移開眼神，全程面無表情。

    上次小組作業之后，兩人已經明面上鬧掰，陸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維系表面關系。不過眼下張清逸倒是沒有被她聽到自己的話語而覺得尷尬的樣子。

    也是了，她在外人的眼里跟甘明熠基本就是陌生人的關系。之前一起排練時她就沒跟對方說過幾句話，后來雖有意思，因為張清逸的緣故并沒有主動去接近?？赡茉趶埱逡菪闹?，陸仟連甘明熠是誰都對不上號。

    可你們是在直接討論備胎要不要有錢的事哎。陸仟心中無語，就算你確定沒有人知道備胎是何方神圣，但這種事，大庭廣眾之下侃侃而談多少是有點小家子氣吧？怎么能一點都不尷尬？

    跟這種目的性太強的女生，陸仟從來都合不來。

    許是因為被陸仟冷嘲熱諷過，在電梯里又臉對著臉，張清逸和她的朋友終于是小聲說話了。陸仟只盯著電梯的數字一點點上升，覺得分一點神給她們都是浪費。

    張清逸在陸仟與她們在同一樓層出電梯時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不過她沒有多想。

    根據甘明熠給陸仟的琴房號，她出了電梯應該右拐，而張清逸的琴房顯然在左邊，三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可惜了。陸仟心想，她還期待看到張清逸剛說完那一大段話后立馬看見她和甘明熠一起的臉色會有多精彩呢。

    “噠噠?！标懬昧藘上麻T，門馬上打開了，門內人笑著看著她：“講座拖堂了？”說罷側過身示意陸仟進門。

    “沒，”陸仟雙手背在身后，踢踢踏踏走進甘明熠的琴房，“這不是要跟您出去吃飯嘛，剛重新畫了個妝?！闭f完回頭看對方，眼神調皮。

    甘明熠聽見陸仟明顯的胡扯也勾起唇：“那今天晚上要是沒吃好，我的微信你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了？”

    “沒事兒，多給我點點贊，我估計就不會忍心不理你?！标懬止室庹f點贊的梗。

    “那我先把幾年前的贊全補上？，”甘明熠邊放樂器邊側過頭來跟她說話，不甘示弱，眼里全是調笑，“能不能多吃幾頓？”

    陸仟哈哈大笑：“溜了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