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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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小姐,你真決定咗?” 亞佐背光站在元朗公寓底下的樓梯口,同黎式說話,臉上是掩不住的擔心。 “我已經講過咗”,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向著面前的男人攤開手,“給我吧?!?/br> 亞佐咬了咬牙,猶豫的手再三抬起,再三放下。 日光斜照入戶,把黎式的臉割成一明一暗的兩半。 一個密封的,裝著粉末的罐子最終落入了她的手里。黎式松了一口氣,眼瞼收斂,低頭垂目,轉身高邁樓梯。 亞佐本想叫住她,但想想還是把話都咽下。反倒是她回過頭來,向來平穩的聲音里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抖動。 “如果今次我能做成,有緣再見,再報答你?!?/br> 廚房島臺上擺滿新買的rou類和菜蔬,還有兩瓶沒開封過的紅酒。今天她買的菜比往日里多一點。 剁菜剁rou,剖魚挖腸,灶臺上的這點事,她再手熟不過。只是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挖了兩勺白砂糖做腌rou醬料,扭緊鐵皮蓋,她隨手把玻璃糖罐推回櫥窗的最上層。 菜板上繼續發出“督督”聲音。 糖罐沒放穩,在木架上移動,終于挪到零界點,玻璃罐頭要重重的砸向她的頭頂。黎式余光里瞥見忽來的災難,但是已經來不及躲開。但想象中的痛感沒有出現,一雙極有力的手臂用無比快的速度抱著她轉身。她磕進男人的懷里,額角撞在在他下巴上,稍微有些疼。 罐子落地,糖混著玻璃,稀里嘩啦碎開了一片。 “你沒長眼睛?” 男人帶著煙草味的氣息突然噴灑在她周身,便不自覺引得她心悸了一瞬。早就習慣他的這張爛嘴,她臉上沒什么表情,退出他懷中,抬眼問,“你今日點解咁早返來?走路都沒聲,嚇我一跳?!?/br> “什么我冇聲音?”烏鴉一個栗子頭爆在她額頭上,卻又不舍得真的打疼,“我進門口喊了你好多次,明明是你同聾咗一樣,沒應聲?!?/br> 她沒再說話,轉過頭去找苕帚。 烏鴉看了一眼灶臺上已經備下的菜,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便漫不盡心地問了一句,“今天你生日?” “唔系。你又亂講乜嘢?!?/br> 他向來對食物沒什么過低或過高的要求,她樂意做,他當然就樂意吃。接過黎式手里的掃把,把她往里面趕,“你煮飯去吧,我來掃?!?/br> 黎式的動作很快,晚上七點準時開餐。 那男人吃飯本沒任何禮貌可言,端著飯碗只顧埋頭吃,沒幾分鐘就見碗底。以前黎式受不了他這種稀里呼嚕的吃法,說他怎么吃飯像個難民。烏鴉倒也沒生氣,只說,要是過過飯碗在手都保不住的日子,就不會吃飯還管斯文了。 底層人的日子,生存遠遠大于一切,更何況其他。那次之后,黎式倒也再沒說什么,但奇妙的是,那個高傲自大的男人似乎在慢慢改變。到現在,他那吃相雖然說不上文雅,但斯文了不止一點半點。 黎式幫對面的男人又添了一碗飯,從柜櫥里抓了兩個高腳玻璃杯,問他,“我買咗酒,要嘗嘗嗎?” 烏鴉夾菜的手一頓,看了她一眼,說,“好啊?!?/br> 黎式從廚房出來的時候,一左一右兩只手端著兩杯紅酒。太陽下山,留下紅色的晚光,屋子里的燈點的不多,他們坐在窗邊的餐桌前,各懷心思。 男人抿了一口暗紅色的液體,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問,“這哪家牌子的酒,什么年份?味道還不錯?!?/br> 黎式跟著也喝了一口,但她不會喝酒,苦澀的酒液飲入,面上浮現出勉強,她回答道,“我也不懂這個,看超市里熱銷,我就攞咗兩支。你中意就好?!?/br> 兩杯入肚,她已經出現初現醉態,他長臂伸過來,攔下她第三杯酒。 “夠咗。不會喝就不要再喝了?!?/br> 她仰起臉來,帶著若有似無的笑,道,“我不陪,你怎么喝得盡興?” 男人奪過她手里的杯子,一飲而盡后反扣在桌子上,“夠了嗎?夠曬就好好食飯?!?/br> 黎式不動筷也不再喝酒,只是看著眼前的男人,沉默許久許久后開口——“陳生,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恨到骨子里的那種?!?/br> 他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笑來,“你話呢?;煳覇O這行,仇家滿天飛?!?/br> 和他這種人談恨太多余。 “也是?!彼猿暗匦α诵?,覺得自己的問題是有些蠢笨,又問道,“那你知,我恨誰嗎?” 他怎么會不知。這個答案,就像攤在桌面上那么明顯。 烏鴉沒有接她的話,放下碗筷,看著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尋什么,“你今晚系點呀?” “沒事”,黎式搖搖頭,“就是想和你說說話。唔可以?” “可以”,他又回過頭去回答她先前的問題,“我知,你恨的人,系我?!?/br> 看吧。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黎式扯扯嘴角,再問道,“那你又知嗎?有幾多個夜晚,我就想去廚房攞把刀,對著你脖子下去,一了百了?!?/br> “我當然知?!睘貘f盯著她,一雙鷹眼露出危險的光,皮笑rou不笑,“只可惜,你做唔到?!?/br> “系啊。我做唔到?!蹦信α繉嵲趹沂?,更何況像他這樣的男人,猛如豺虎,她只有被俘虜的份,在他手下殘桓求生,但她很不甘心,極為不甘,“我清清白白做人,因為遇見你,差啲這輩子都毀了,你說,我要不要想殺你?” “殺?!?/br> 他一字落地,擲地有聲。 “如果你想殺我,可以直說。我不會躲,算我欠你。只是...”男人頓了頓,接著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想走,我不允許?!?/br> 呵。不允許?黎式冷冷一笑,她絕對不會承認,讓一個人爛人成為自己生命的主宰。 她不屑的神情刺痛他的心臟,男人累計了多日的郁悶終于在今晚爆發,盡數宣泄,酒杯酒瓶全被掃到地上,碎片混雜著酒精,狼藉一片。 “我對你唔好嗎?你做什么只想離開?” 她早就不像從前,他越怒,她卻越冷靜,微微張口,無比平靜地說出涼薄的話,“你對我再好,都改變不了你綁架我的事實?!?/br> 黎式的話如一盆冷水,劈頭蓋腦澆滅他心火。也是她讓他重新生出一顆心臟,一顆懂得什么叫虧欠,什么叫淪陷的心臟。 “是。從前,算我做錯?!彼颜Z調放緩,自私自利,自大無比的人,頭一次知道承認錯誤,戰戰兢兢承諾未來,“以后,我都會彌補畀你?!?/br> 她緩緩站起來,踩著滿地的酒跡和碎片靠近他。 烏鴉身體里的藥效終于起了效果,四肢發酸,視覺不清,意識開始模糊。他用力搖頭,嘗試努力清醒但也是徒勞。 “以后...?”黎式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兩秒后,還是撫上了男人的臉,說,“我們沒有以后了?!?/br> 一劑蒙汗藥不負期望,連大頭猛虎都是手下敗將。他身體一歪,向她倒去。 黎式一雙眼盯著窗外某處,不看他分毫。死命睜著眼,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滑下來,落進他頭發里。 她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聽到,但依舊講出口。同他告別。 “陳生,下輩子,你就做個好人吧?!?/br> 如果下輩子還能遇見的話。 亞佐驅車,準點赴約開到元朗公寓樓下。 黎式身無一物,抬頭挺胸的走出鐵柵門。來時何樣,走時何樣。 亞佐替黎式開了車門,他看到她眼尾的淚痕,心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拳。 “黎小姐,而家后悔,仲來得及?!?/br> “我唔會回頭?!崩枋降穆曇舨淮?,但很堅定,“行到這一步,我已經冇辦法后悔。都準備好未?” “好”,亞佐點點頭,他尊重黎式的一切決定,“飛機已經在機場預備好,等我哋一到,就可以起飛。倫敦那邊,我也安排兄弟接應。都唔使擔心?!?/br> 黎式深吸了一口氣,最后說——“那就走吧?!?/br> 車窗外的風景后移,如她來香港幾個月的噩夢重現。 一路走到今天,她已經不想再計較多少。十幾個小時之后,她就能擺脫地下世界一切的骯臟和混亂,回到她原本安靜有序的人生里。 往事不論,她被迫豁達,看得開,只求以后。僅此而已。 亞佐把車駛入機場,在舷梯前停下。 地場開闊,風吹來,把黎式的頭發撩亂。她拿絲巾一扎,眼前停泊的飛機露出在眼前。這只巨鳥,將載著她重獲自由。 還記得她上次去送別草刈紀子的時候,在機場外望天??粗且患芗荞偼澜绺鞯氐娘w機,由心底生出的那種最純粹的羨慕。 如今,出路就在眼前,她緊張得手心都在發汗。 黎式回過頭來和亞佐說話,“我就這么走了,你真的沒事嗎?畢竟,你背叛了他?!?/br> “沒事的”,亞佐寬慰她,“你繼續呆在香港,總是不安全?!?/br> 這一路,他看遍了她所受得苦,三番兩次和閻王殿擦肩。背叛,大不了就是死。她死,或者自己死。他選擇讓黎式活。 黎式對他太感激,也太愧疚,“亞佐哥,如果可以,你也走吧。留一條生路?!?/br> “我不走”,亞佐搖搖頭,“入咗江湖就要守規矩。我既然向關二爺發過誓,他現在是我大佬,一輩子都是我大佬?!?/br> 當然這種規矩她不會懂,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男人的事情和女人無關,地下世界的事,跟她更沒有關系。 他送她上舷梯,與她告別,“走吧。到了那邊,同我和聚哥問好?!?/br> “好。那你多保重”,黎式點點頭,咬咬牙,壓下心中五味雜陳,轉身走上了舷梯。 舷梯不過幾十階,她卻覺得每一步都邁的無比沉重,走得漫長。在港島幾個月,就像走過人生幾十年,酸甜苦辣,味勝以往數年。 被綁架,被逼尋死。白車是???,沒睡過幾個好覺,永遠擔驚受怕??蛇@些幻想后面,待黑煙散去,又露出一張令她又懼怕憎恨,又刻骨銘心的臉來。 黎式已經走到了舷梯最頂處,那男人的面目出現在她腦海里,逼得她喘不過氣。她壓下所有的不安,可邁入機艙的最后那一秒,猶豫了。 猶豫了那么一秒,她轉過身來,最后看一眼風景無關風月的港島。 只一秒。 一秒后,一聲巨大的聲響爆發在這個空曠的場地里。 載她來的那輛車,被一輛銀色的,她再熟悉不過的車,撞了個稀爛。槍聲響起,三槍,兩槍打在金屬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嚇得黎式下意識抱頭蹲下。 第三槍沒入皮rou,亞佐的背上開出一個血窟。 那個如猛虎一般的男人,帶著一張驚駭的噬人面孔,以極快的速度向她靠近。壓迫感逼得她快昏迷。 當黎式看到那張臉時,便清楚,因為那一秒的猶豫,她敗了。 僅一秒。 明天學校有事哦 請假兩天 大家不要空等 順便 高能預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