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84節
宋鳴珂嘆了口氣,無從辨別他是喝多了,還是存心不愿搭理自己。 她站起身,拉過一張薄毯,蓋住他半邊身子,“我回去了,你歇著吧?!?/br> 整頓儀容,她抹掉殘留淚痕,深深吸氣。 出了這扇門,十五歲的她,又要再度成為人人敬仰的年少英主。 蒼天之下,黃土之上,蕓蕓眾生中無人得知,這些年,端坐在皇位上、君臨天下的她,有多渴望兄長給她一點鼓舞、一個微笑、一個擁抱,好讓她鼓起勇氣,獨自面對茫茫前路上的艱難險阻。 只可惜,希望年復一年落空。 或許在黑沉沉的室內呆久了,步入陽光燦爛的庭院時,她忽覺天旋地轉,周邊的青綠草木過于扎眼。 或許在兄長身旁跪久了,她腿腳麻木且沉重,步履蹣跚,跌跌撞撞。 凝神靜心,她勉強恢復慣有的威儀,冷聲對候在外頭的裁梅紉竹道:“進去伺候,如有再犯,提頭來見?!?/br> “是!”裁梅與紉竹渾身一顫,不敢抬頭,應聲而入。 宋鳴珂苦笑,目視她們如履薄冰的步態,心下一片蒼涼。 裁梅她們……在上一世當中,與她相伴多年,是她信賴有加的心腹。名義上是主仆,實則悉心照料,體貼入微,私下無話不談,或多或少有幾分姐妹情誼。 驀然回首,宋鳴珂方知,無形中流失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多。 擺了擺袍袖,她領余桐等人徑直出了院落,面容平靜得似未發生過任何波折。 秦澍聽聞腳步聲至,搶上數步,眸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她的容顏上,恭敬之余,暗藏甄別意味。 宋鳴珂下意識抓住袖口內側,怪誕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秦澍他……該不會覺察到了吧? 第七十一章 ... 馬車沿著蜿蜒山道緩緩而下,馬蹄聲、車輪聲擾得宋鳴珂心浮氣躁。 “余桐……”她張口就喚。 “陛下?”秦澍催馬靠近,“有何吩咐?” 宋鳴珂方記起,余桐早被她遣回翰林醫官院請元禮上山,不由得尷尬瞄了一眼窗外。 眼看天色尚早,她心血來潮,有種強烈的沖動,想去尋霍睿言說說話。 除了兄長,大概只有二表哥能予她安慰了。 “朕得去一趟定遠侯府?!彼捳Z不帶情緒,沒來由臉頰一陣guntang。 秦澍一愣,應聲道:“臣領命?!?/br> 當下,一隊便衣侍衛護送圣駕,通過駐守北山的禁衛軍軍營,加速朝城門方向行進。 山腳密林深處,幾聲啾啾鳥鳴與潺潺溪流融匯成天然樂章,本是和諧自然景象,不料秦澍聽了,臉上變色,連聲催促:“快!快走!” 宋鳴珂正自狐疑,忽聽鳥鳴聲越近,細辨竟是人聲模仿而成! 她尚沒來得及反應,破空之聲驟然來襲! 緊接著,刀劍與金屬的碰撞聲密集響起! 數名侍衛與內侍摔落馬下,似是中了暗器! “刺客!有刺客!保護圣駕!”秦澍眉宇間怒氣涌現,揮舞手中長刀,高聲呼喊,“速通知禁衛軍支援!” 副手急忙取出信號火焰,點燃騰空。 拉車的幾匹馬兒受刀光劍影所驚,撒蹄狂奔,登時亂了陣勢。 車內搖來晃去的宋鳴珂暗暗心驚,偷偷從窗邊望了一眼,但見灰影閃動,十余個蒙面人手持兵器,從四面八方逐漸圍攏。 這一回又是何方勢力? 會不會是……趙國公和趙太妃的人想報復? 謀害君主!宋鳴珂咬牙切齒,若能抓得住把柄,定要將這幫人連根拔起! 顛簸中,車輪子撞上石塊,猝然將宋鳴珂拋出車外! 剪蘭和縫菊同時伸手拉她,遺憾女子力弱,隨之骨碌碌滾落。 二人在半空中緊緊抱住宋鳴珂,因而道上的石塊泥沙皆被她們倆承受了。 馬車猶自前行,秦澍見狀大驚,徑自從馬背上躍起,凌空踢飛兩名刺客,穩穩落在宋鳴珂跟前,一把拉起她,關切問道:“陛下沒受傷吧?” 宋鳴珂搖頭,蹙眉道:“留活口!朕得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一而再再而三謀刺!” “是!”秦澍如鬼魅般迅速轉身,與當先沖過來的蒙面刺客斗在一起。 和身穿灰色長袍的秦澍相比,刺客顯得短小精悍,但身法靈活,手上武器頗為古怪,類似于蛇矛,綠芒炫亮,甚是瘆人。 宋鳴珂此前聽霍睿言提過,殺人極多的兵器,往往含帶類似青光;另一種情況則是,涂抹了毒|藥。 無論是前者或是后者,均教她膽戰心驚。 秦澍刀鋒旋回掄展,形成一道渾厚耀眼的光弧,四五招后略占上風;但對方也非泛泛之輩,加上武器怪異,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好對付。 宋鳴珂領著兩名宮人躲藏樹叢后,心下暗忖,每回前往北山探視兄長,她總是低調出行,以免招惹過多關注。 一直以來平安無事,沒想到夜路走多了,終究還是會遇到鬼。 兵刃流燦繞射翻飛,使她想起父親病逝的那夜,她在京城街頭遇襲,霍睿言孤身前來,蒙了半張臉,于危急關頭出手相救…… 而她將其誤認為旁人,還沖口而出,喊了秦澍的名字? 從霍睿言的應對來看,他應該是聽到了。 這個二表哥!明明與秦澍認識,這么些年,竟忍得住只字不提?她還真是小覷了他! 稍稍一走神,宋鳴珂驚覺,其他侍衛身手遠不如秦澍,竟有半數被斬落、被打倒! 她暗呼糟糕,與剪蘭、縫菊不住后退。 偏生兩名宮人從馬車摔下來時,各自摔傷或擦傷,她們生怕連累宋鳴珂,異口同聲急呼:“陛下快跑,找地兒躲!別管我們!” 宋鳴珂只覺瞬間回到前世臨死那一日,縫菊死在眼前的慘狀歷歷在目,宛如刀斧割在心頭。 她禁不住猶豫,腳步愈發遲緩。 縫菊哭道:“去??!陛下……快!” “你們……別逞強,千萬別!我要你們活著!知道嗎?”宋鳴珂淚光泫然,轉過頭,趔趔趄趄往溪邊奔去。 刺客的目標只有她,若她轉移戰場,說不定反而對弱小無辜的宮人、內侍更有利? 果不其然,她一跑,刺客窮追不舍,余下的侍衛自然亦持刀相護,再無人去管樹叢中的剪蘭縫菊。 秦澍邊打邊撤向她的所在,打倒那名瘦小男子后,飛身躍至她身前,轉身護住她,卻小聲責備道:“豈可擅自胡來?你若有閃失,我們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宋鳴珂微怔。 自秦澍武舉殿試當日知曉她的身份后,再未用輕松隨意的口吻與她交談,人前人后皆稱呼她為“陛下”、“您”,語氣滿滿的尊敬。 此番,態度摻雜怨懟,像極了……大人斥責小孩。 就算宋鳴珂向來在他跟前并無架子,仍被他兩句話鬧得有些糊涂。 眼見秦澍連連揮刀,替她打落暗器,已無暇還擊,她心慌意亂地四下張望,想另找藏身之處。 然而后方是溪流,已無退路,她只得躲在石堆之后,好讓秦澍和侍衛們專心反攻。 雙方廝殺中各有死傷,血腥氣彌林間。 宋鳴珂探頭探腦,雖被閃亮濺飛的寒光晃花了眼,仍能瞧出余下的十四五人,除去出類拔萃的秦澍,余人實力不相伯仲。 確認她暫時安全,秦澍專注殺敵,長刀呼嘯破刃,連傷兩人。 待砍向第三名刺客時,那人閃身而避,蒙臉布被勁風帶落,露出一張猙獰面目。 秦澍瞳孔擴張,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似是對此人有印象,刀法有須臾凝滯,并未下狠手。 又斗了七八招,沒想到那人莫名腳下一滑,直撞在他的刀刃上,當場被對胸穿透! 這下變故使人大驚失色,連秦澍本人也傻了眼。 抽出長刀時,血濺得滿地都是,他神情漫過三分惻隱,三分疑慮,顧不上別的,又與其他侍衛聯手對抗負隅頑抗者。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又如像半生漫長,秦澍武功高強,指揮得當,已殲滅絕大多數的刺客,其余重傷的、被逮住的、無法動彈的……均遭扣壓。 宋鳴珂長長舒了口氣,確認己方獲勝,再無大礙,她極力壓抑著戰戰兢兢之感,慢吞吞從石堆后挪步行出。 無奈她蹲得腿腳發麻,沒走兩步,鞋子恰好踩在泥巴上,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后一翻,“撲通”一聲,落入溪流中。 “……!” 秦澍和一眾侍衛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驚、呆、了! 大伙兒搶上前,試圖拽她一把,已然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啊啊啊”尖叫著,四腳朝天,摔出一坨巨大的水花。 欸……真不知該給出什么樣的表情。 第七十二章 ... 宋鳴珂覺得,這輩子若再死一回,大概是蠢死的。 作為皇帝,有著“狩獵時中瘴氣摔落馬下”、“趕路時睡著被拋出馬車”,以及“躲過刺客的追殺后自己掉入溪澗”的三大光輝事跡……再如何努力揚立君威,也會劈劈啪啪掉一地。 溪流原本清淺多石,還好前幾日下過大雨,水位暴漲,加上她站得不高,掉落時沒磕傷。 只是那一身蘭葉紋月白長袍,基本濕了個透。 偏淡藍的淺色緞子,入水后不至于太通透,然而,濕衣粘在身上,長久以來遮掩的曲線,怕是要暴露! 眾侍衛顧不上處理刺客,紛紛涌來救援:“陛下!陛下沒事吧?” 宋鳴珂正要張口命他們退開,秦澍已然下令:“甲隊沒受傷的,立即接應其他宮人和內侍官,追回馬車,尋找圣上的替換衣物!阿正,速帶人救治傷員!你們仨留下,清理戰場! 天底下哪有先救傷員、宮人和內侍,而把皇帝丟在水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