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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九殿下,可不能跑……您慢點跑!” “傘、殿下,奴婢給你撐傘!” 寧拂性子安靜,難得這樣顧不上形容,寧尋歌出征已有一年有余,他實在想念極了皇兄。 深宮孤寂,且他自小體弱多病,更是少有皇子公主同他玩鬧,只有寧尋歌常來陪他。寧尋歌不在宮中的這些天里,寧拂幾乎是數著日子過去的,日日都在盼兄長歸來。 一路趕到皇門處,寧拂奔至宮門高墻上,松軟的雪落了他滿身。 冬風獵獵,空中黑壓壓的烏云翻滾奔騰,遠處天際微亮,大雪靜謐飄然而下。 寧拂捂住衣襟微微喘了口氣,迎著寒風上前,靜靜等著皇兄歸來。 沒過一會,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伺候的侍人終于追到這里,管事太監手里抱著一件厚重的貂衣,急急跟過來替寧拂披上。 “殿下,您可把老奴嚇壞了!” 少年全身都陷在毛茸雪白的貂衣里,只露出一張容色皎然的臉,聞言綻起一個清亮乖巧的笑來。 老太監從前是跟在梁皇后宮中伺候多年的,他年紀有些大了,睜著一雙昏然渾濁的眼睛,忽地指向遠方對寧拂說道:“九殿下您看,那是不是咱們南朝的大軍?” 寧拂眸光一亮,立馬轉過身去。 模糊朦朧的天際處,黑壓壓一片不知是什么,正朝京城方向傾覆而來。那東西由遠及近,速度極快,伴著震天動地的馬蹄踐踏聲。 “那、那是……”寧拂眉心一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是什么?” 話未說完,尖銳刺耳的號角聲猝然吹響,響徹云霄。如同在晴空萬里的天氣里,突然炸開一道轟隆雷鳴。 寧拂第一次聽見戰鼓,穿云裂石的聲音哀鳴又綿長,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他急急抓著身旁的太監問:“這是發生何事了?” 老太監驚恐睜大的瞳孔混沌一片,身體僵立,呆滯了一般。 城門上狂風呼嘯,這時一位看護城墻的禁衛軍手握□□,他滿臉驚悸狂奔過來,急急將寧拂帶下城樓。 “殿下快逃!” “大軍出了叛徒,太子中計,胡人的jian細誤傳軍情!現在敵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寧拂大腦轟然一響,天旋地轉。 烽火燃起,宮人們尖叫著四散潰逃,方才還和樂靜好的宮殿轉眼間成了人間煉獄場。 一片令人窒息的動蕩中,寧拂尚處在無知的混沌中,他發顫得厲害,恐懼間突然有人從身后箍住他的腰。他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聽見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聲音。 “別怕,是皇兄?!?/br> 低沉嘶啞的嗓音響在耳邊,寧尋歌渾身染血,眉目堆滿了黑沉壓抑的陰郁。他捂住寧拂的嘴,給他披上一件臟色破衣,一刻不敢耽誤背起人徑直往宮外后殿門跑。 —— 正月十五這一天,南朝都城破,皇城淪陷。 號角吹響,敵國大軍如蜂潮般涌入南朝皇宮,皇帝戰死,余下的士兵個個棄甲潰逃,皇后自縊于內殿。 曾經至高輝煌的宮殿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哀嚎悲鳴不絕于耳。 恢弘大殿前,所有南朝皇室子弟的尸體被排成一字,場景極為可怖。 敵軍首領踱步其間,他嘴角殘忍勾了勾,“還漏下了誰?” “稟大王,還有南朝太子寧尋歌和……九皇子寧拂?!碧岬綄幏鲿r,那手下停頓了一下?!皩傧乱呀浥扇巳プ?,料他們逃不出大王的掌心?!?/br> 南朝九皇子寧拂,天下誰人不知,那可是在少年時就名動天下的傾城美人。 “割下寧尋歌的腦袋來見我?!笔最I笑得陰戾,眼中閃過一絲毒辣,下令:“給我活捉寧拂?!?/br> …… 石磯江邊,寧尋歌將弟弟寧拂送上一條小舟,他臉上印出幾道刀痕血跡,半個身子蹚在水里,推著船往湖中心走。 寧拂一身暗蒼蒼的灰衣,他膝蓋跪在船板上,雙手撐住船柩,眼中含淚倉皇問道:“皇兄,皇兄不與拂兒一起嗎?” 寧尋歌并不應聲,掌心死死扣在船壁上,伏低身體咬牙推著船向前走。 一夜之間,南朝城破國亡。他背負累累血仇,如今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拂兒送走。他的拂兒,絕不能落入那群畜牲手里。 寧拂喉嚨哽咽,一刻不停地喊著皇兄。 半個時辰前,他還滿心歡喜地等著長兄凱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少年哭得眼皮紅透,淚水打濕了臉,粘住他鬢邊細碎的黑發。 聲聲無助的泣音,像是要把寧尋歌的心給生生剖開碾碎。 寧拂探出身子,伸出雙臂想抱住他。 寧尋歌將他推開,抬起被血色浸透的一雙眼,柔聲安撫:“拂兒乖,過了這江就安全了?!?/br> 寧拂含淚搖頭,“拂兒要與皇兄在一起,別丟下我?!?/br> 寧尋歌啞著嗓子:“聽話?!?/br> 他又將船往前推了一截,江水此刻已經漫過了他的胸口。 “別哭了?!睂帉じ枭斐鲎约貉豢椀拇笳?,指腹極輕地撫上寧拂紅腫的眼,替他擦淚,“即便在皇兄看不到的地方,拂兒也要好好生活?!?/br> 一字一句,像是在做最后的訣別,寧拂心尖痛極,眼淚掙扎著涌出眼眶。 寧尋歌最后看了一眼弟弟,生生捱住心頭猶如千刀萬剮般的劇痛。隨后將船只用力一推,狠決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