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3 面具底下的人性
一早起床時,墨悠就接到了老鄭的消息,說銘澤昨夜清晨身受重傷被送進急診急救,今天早上才剛甦醒。 墨悠掛上電話時,子悅正在旁邊穿衣服,還一臉不解地看著他,「怎么了?那個表情?!?/br> 他搖搖頭,低首關上手機螢幕,「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臉去面對他,我想起了你很早之前跟我說過的話,說要我小心身旁的人,你是在說他嗎?不知道他明明記得魏藍,卻假裝不記得他的用意是什么?他應該是在眾人面前為我守護祕密和保護我的盾牌,但是現在卻成了在眾人面前揭開我創傷,砍傷我的利劍?!?/br> 子悅默而不答,向后坐到了床上,看著他然后歪過頭,「我也不敢說自己有多厲害,但這種看人的眼光和實力應該還是算不錯的?!?/br> 墨悠將手機放到一旁鞋柜上,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開始穿鞋,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皮革的短靴,很適合秋季涼冷的氣候。 「銘澤總是很親近和保護我,我真的沒想過他對我會抱有什么惡意?!?/br> 「他是英雄,他想成為英雄,我感覺得出來,他辦案時總是格外想要抓到犯人,想要成為逮到犯人的英雄,他渾身散發著這種氣息?!?/br> 說著,子悅從床上起身也來到玄關處。 「這種人成為警察會很出色,」他彎腰從鞋柜里拿出牛仔布料的深藍色雷根鞋,「但是也可能會很邪惡?!?/br> 墨悠看著他,露出無奈的微笑。 當二人來到醫院時,銘澤全身上下到處都有紗布與繃帶的存在,他的眼睛腫得像被蜜蜂螫過一樣泛紫帶紅,但卻仍堅強努力的睜著自己眼皮。 「墨、墨悠,」輕虛乾啞的聲音從他帶有暗紅色結痂傷痕的嘴唇發出,他眨著眼看著來人,嚥了口口水。 喉結在他唯一乾凈而無傷的喉嚨上滾動。 小白也在旁邊,抬眼看了墨悠和子悅一眼,便識相的點一下頭,「我去幫他買點清粥,比較好下嚥?!?/br> 子悅看著男孩輕快的身影擺過淺綠色簾子,然后轉頭看向銘澤。 「我就、我就跟你說吧?魏藍肯定才是兇手,」銘澤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面上的瘀青和傷痕在笑紋肌rou下的拉扯該是疼痛的,他卻視這種疼痛為一種榮耀。 墨悠看他,搖搖頭,「你瘋了?你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 銘澤聽了,瞪大雙眼,用被石膏固定手肘的左手吃力指向他,「你、你怎么不問我我怎么調查出魏藍是兇手的?你果然跟他是同一隊的吧?你只在乎我是否安然無恙,是否安逸地躺在家里沒有搶你的業績和功勞?!?/br> 子悅荒謬的哼笑一下,抱著胸看著他,「銘澤前輩,你真的到底是瘋了?還是被打傻了?怎么會說出這種聽起來就很搞笑的話?難道在你眼中,這些業績和功名就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嗎?墨悠是關心你,關心你的安危,才會這樣問你?!?/br> 銘澤瞪向子悅,生氣的拉下臉,看著子悅,又看向墨悠,「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們會對這件事毫不在乎,不在乎我找到什么證據?只在乎我的安危,就你們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是怎么當上警察的?」他看著墨悠,「你到底又是怎么破了那么多案子的?根本只是運氣好吧?真是令人感到不公平?!?/br> 墨悠搖搖頭,「銘澤,我擔心你,不是因為希望你安逸地躺在家里不會搶我的業績,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業績和功名,你能找到證據自然是好事,我很為你感到高興,真的?!?/br> 銘澤看著他,「你終于承認了?承認我比你厲害,承認我比你出色,終于贏過你了?!?/br> 墨悠低下眼,「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比你厲害過,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是你自己一直拿自己和我比較?!?/br> 銘澤挪開視線,瞪著自己被吊在空中的右腳,沉默不語。 「為什么視我為競爭對手?」墨悠抬眼看向他,表情很是難過,「我一直很信任你,很親近你,因為在以前,你一直都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很保護我、很照顧我,只有你知道我以前發生過什么,知道我的創傷和陰暗面,而你卻開導我,給予我希望,在當時,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我不會感到焦慮和緊張的人?!?/br> 銘澤聽著,眨眨眼,保持著沉默。 子悅在他眼眶中,似乎看到了在日光下反射閃耀的水珠。 「這就是問題所在,」沉思許久,他才開口,眼睛以不自然的頻率眨動著,「你自己也說了,在以前,那已經是以前了,不是現在了?!?/br> 「我說的以前是,是在你當眾揭開我創傷之前,但在這件事之前,我都一直視你為我最好的朋友,最信賴的靠山,我一直都很信任你,非常非常信任你?!?/br> 「這件事是可能的嗎?」銘澤打斷他,「靠山?那是弱者才會依賴強者,視強者為靠山,你別諷刺我了,」說完,銘澤生氣的別過頭,瞪著外頭的陽光明媚。 「這與弱者和強者有什么關係?」 銘澤看向他,「從你出國回來后,我就一直有種感覺,你總是高高在上,全身像是金打的一樣,閃閃發光,而我呢?我始終都是一個刑警,我的刑警甚至是我非常努力才考上的,你卻空降在我們警總部,一下子就破了案,」他又看向自己的腳,看著那隻被包得嚴實,絲毫無法動彈的腳,「你永遠都不會懂我的感覺,這種看著原先自己低階的弱者,原先依賴自己的弱者,突然掙脫開自己,不再需要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優秀、過得比自己好的感覺。是你先背叛我在先,不是我自己要與你為敵的?!?/br> 墨悠聽著,暗下神色,低下頭看著自己交握,放在大腿上的手。 子悅看他,把手搭在他身上。 墨悠感受到子悅的撫摸,抬眼看向銘澤,「我懂,我懂這種感覺?!?/br> 銘澤冷笑,「哼,別開玩笑了?!?/br> 「我真的懂,就如你試著想傷害我,讓我重新陷入這份痛苦一樣,我和你因為同樣的原因,對別人做過一模一樣的事?!?/br> 墨悠看著銘澤以平靜聆聽的表情凝視著自己,「銘澤,儘管我再優秀,我的心理都一樣脆弱,我依賴你是不變的事實,你難道感受不出來嗎?」 銘澤沉默不語,靜靜看著前方許久,「我感受得出來,我就是故意想傷害你的?!?/br> 墨悠轉露訝異的神色。 「很驚訝嗎?」銘澤看到他的面色,露出得意的笑容,「因為能力上比不上你,所以我就是故意讓你繼續依賴我,我才有更多的機會一直傷害你,想讓你難過,讓你痛苦,不斷提醒你當時的痛苦。我過得痛苦,你也別想過得太好,李墨悠?!?/br> 墨悠皺起眉頭,露出受傷的表情,對眼前的人感到失望無比。 「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銘澤,你已經,喪失在你心中僅存的一點善良了?!?/br> 銘澤扭開頭,看向外頭的景色,「或許吧,但這也是你害的,你該為此自責一輩子?!?/br> 子悅哼笑,「你是小孩子吵架???你業績和破案能力之所以糟糕,就是源于你的得失心和比較,你總是與墨悠為敵,站在他推測的對立面,想推翻他的推理,但這根本不是破案的方式,你已經被自己的慾望蒙蔽了,連破案的基本功都忘記了?!?/br> 墨悠低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破案不是先推理、先想像,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線索,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推理,而應該是先去蒐集線索,然后好好思考推理,再回去從相關的地方下手,繼續挖掘更多的證據和線索。你用錯的方式辦案,當然會挫折不已?!?/br> 銘澤看向他,轉開頭,「你甚至根本不是警察,別在這邊發表你的意見?!?/br> 子悅聽了,松開抱在胸前的手,準備上前理論。 墨悠卻突然站起身子,抬起左手制止他,「算了,子悅,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別打擾他了?!?/br> 子悅看著墨悠,「你?」 墨悠看向銘澤,「線索的部分你應該都給老鄭和小白了吧?我再跟他們要就好了,你好好休息吧?!?/br> 銘澤聽了,露出訝異焦急之色,「等等,你、你不聽我的解釋嗎?我請他們打電話聯絡你,就是為了跟你解釋我蒐集到的證據?!?/br> 墨悠轉過身背對他,對著子悅使眼色,然后微微回頭看他一眼,「如果有什么疑問的話,我會再請他們來詢問你,你就好好休息吧,也不需要掛念這件事了?!?/br> 說完,他就帶著子悅走了,不再理會銘澤于他背后的呼喊。 「竟然叫他不需要掛念這件事,你真想搶他業績???」 墨悠冷著臉走出病房,胸腔感到壓抑不住的酸痛與緊縮,心如死灰,「他既想與我為敵,那我怎么能讓他失望呢?」他說。 不讓想得意與炫耀的人如愿說話,對他們來說或許就是最大的懲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