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2 (上) 子悅可愛的二哥
子悅走在熟悉的走廊上,大搖大擺的來到一扇門前摁了一下電鈴。 雖然他早上時答應墨悠自己一定會在家里等他回來,但他那本來就是說好玩的,他絕對不會像個黃臉婆一樣在空閨里廝守著對方。 里頭沒有半點人答話的聲響,子悅在等待的空間中,張望四周乾凈到寂靜的走廊。不遠處偶爾傳來別的樓層鳴叫的電梯到達聲響,但更多的是,定時就會傳來一次綠燈開啟的車水馬龍聲。 等待許久無人應答,他卻絲毫沒有點不悅的臉色。 過上許久,他又按了一次電鈴,里頭傳來一陣慌忙的腳步聲門這才跟著打開。 子賢探頭見到來人,一邊微微喘著氣一邊露出開心的笑容,「你來了?」說著,拉開大門側了身子讓弟弟進去。 子賢家一直都很乾凈,室內空間也都明亮,不只是因為光線接受的位子佳,也是因為里頭採用的統一白色調,處處都是潔白的墻面和地板,電視后方的墻面是白大理石,處在落地窗旁,在白天時就能照耀整間毫無遮版隔閡的客廳和餐廳。 子悅踩步來到客廳,自在地環顧一周又走到廚房去,就像是來觀展的客人一樣,隨興的欣賞起面前的各種裝擺物。他瞧見了廚房流理臺面上放著的紅酒,以及在洗碗槽里像是被急忙丟進去的碗筷,才又乖巧的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就像隻溫馴的小狗一樣雙膝合併,雙手安置在上頭靜悄悄地看著在門口的子賢。 在坐下沙發時,他聞到了一陣因風而帶起的木質調中混雜著淡淡的鳶尾花和龍涎香。 子賢不曾噴過香水,因為他的鼻子敏感,哪怕是香味,各種味道的殘留對他來說都是種生理上的折磨,所以來見子賢時,子悅也都不會擦香水。 子賢闔上門,回頭遠遠的就從玄關看到了對方那安靜的模樣。 「子賢剛剛和朋友見面???」 子悅看著哥哥走進來,指了指茶幾上的高腳杯,用手語比著,「這么早就在喝酒?」 子賢笑了一下點點頭,「對,是朋友,酒精濃度不高呢,是調酒?!?/br> 比完后,子賢先收走了桌上凌亂的散落物。但說是凌亂,其實也只是三個高腳杯和一些吃完餅乾而空著的盤子罷了,其他的,可能就是那些已經被他收到廚房去被子悅瞧見的那些了。 子悅看他忙碌地收拾著東西,便向后倒,靠在了椅背上,仰頭望著上方的水晶吊燈。水晶剔透,卻因為多角的關係,而折射著背后的物體和顏色,在多重轉折和變形后被水晶顯現出來的顏色,反而就像是污染和混濁了水晶本來的純潔一樣,看著著實誤導它原先獨有的單純本色。 不知過上多久,他的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 「今天沒和你那個朋友一起出去???怎么這么早就跑來了?」 子悅收起攤在沙發靠背上的兩隻手臂,在胸前比了比,「他出去找他以前的朋友了,對他來說很重要,我不想打擾?!?/br> 子賢歪一下頭,「高中朋友?」 子悅點頭,「你怎么知道?」 子賢頓一下,思考著,「......我猜的,因為你之前不是說他大學是在國外讀書嗎?」 子悅看著想了一下,雖然自己不太記得有跟他講過,但好像有這回事,他已經忘記自己都跟子賢講過什么了。但是自己應該是沒跟他說過墨悠高中過得不好的事,所以子賢會這樣猜還滿正確的。 子賢看著子悅沉靜下來沉思的面龐,卻勾起了賊賊的嘴角,又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促使他看向自己,「你覺得寂寞?」 子悅立馬露出嫌棄鄙視的模樣,并且從原先松懈的姿態跳了起來,「哪有?」 子賢搖搖頭,用食指對著他晃,「你想瞞過我?我最了解你了?!?/br> 子悅看了大翻白眼,故意裝作生氣的模樣別過頭去。 子賢看了,笑得更開心,跳下沙發,咚咚咚的就跑到子悅左邊,強行進入他的視線范圍內,「你喜歡上他了,對不對?」 子悅看了,故意嘆一口氣,又把頭往原本子賢在的那個位子轉回去。 子賢只好又跑回去子悅右邊,「你干嘛???這樣不是很好嗎?」 子悅也不躲避,這才又對著他比,「我跟他就是朋友,寂寞是有,但不是因為喜歡?!?/br> 子賢看著他,笑得可淘氣了。 子悅看哥哥幼稚的表情,又翻一個白眼,「你不要笑了,我沒有喜歡他,我喜歡他的屁股?!?/br> 子賢見狀,馬上露出我的天啊的表情,發出「齁」的一聲,伸手稍微出力的拍他一下,故作管教的模樣,「不可以這樣,要尊重別人的屁股?!?/br> 子悅笑出聲,「屁股......,」他這是直接出聲講出來的。 子賢慌張地趕緊手忙腳亂,「我是說身體,不是屁股,說錯了?!?/br> 子悅看著他可愛的模樣笑了,等上陣子,突然向前靠近,鑽進哥哥的懷里。 兩人貼緊彼此的體溫,各伸手擁抱了對方。 子賢不只抱著他,也用臉蹭蹭他,然后伸手摸摸他的頭。 待暖心的感覺都收到了,二人才放開彼此。 子賢看著頭發被自己蹭亂的弟弟,「你真的沒有喜歡他???我是在替你擔心,」比完后,他伸手上前替對方撥弄頭發。 「不用擔心啊,我很好,我只是跟他玩玩的?!?/br> 「玩什么?」 「就是逗弄一下他啊,哎呦,你不懂啦,哥哥?!?/br> 子悅比了一半,想起子賢在這方面肯定和自己有價值觀上的出入,便放棄和對方講深下去。但他本想講的是,就......就是玩,他想捉弄別人,想搞砸魏藍的計畫,單純就是因為這樣很好玩,這是一種消除囂張人氣勢的游戲,是屬于子悅自己的游戲,無用動機、不需道理,他看到魏藍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跟自己散發一樣氣味的傢伙肯定有很多游戲可以玩,之前墨悠竟然把自己當成這種人的替身,他想想就來氣,所以他就是想搞把戲捉弄他們兩個,特別是魏藍,第一次見面就往自己臉上抬鼻子瞪眼睛的,他就想壞對方好事。 但這游戲很難解釋,反正懂人自懂,不懂說再多也不懂,而且畢竟也是他自己發明且有興趣的游戲,所以他也不想跟單純的子賢扯這些事,也不會強求他理解。 子賢倒是一臉疑惑,還覺得有道理的點點頭叮囑他,「那不要玩出人命哦,不要把別人玩受傷了?!?/br> 子悅看了再次笑出聲,「你很怕我又去坐牢欸?!?/br> 「你又去坐牢的話爸爸會生氣的?!?/br> 「我去坐牢時,他有生氣嗎?」 「有啊,他很生氣,」子賢說著,懦懦低下頭,小聲講著,「他覺得我沒有管好你,所以不讓我去見你?!?/br> 子悅看著,才了解子賢的意思,原來子賢是說爸爸對他生氣,而不是對自己生氣,原本還在心里小小得意一下成功氣到爸爸的他,失望的洩了一口氣。但想想也是,從小到大父親確實沒有對自己生氣過。倒是子賢,似乎動不動就會被他罵、被他罰,哪怕是做著明明父親對自己說是正確的事,同樣的行為換到子賢身上就成了錯的,他總會無故受到挨罵。 父親的脾氣一直都很古怪,家里的人們對于要如何討好他毫無頭緒,甚至是子悅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討父親喜歡了?畢竟,自己從有意識以來,都不曾對父親笑過,爬到他腿上討抱過,更沒有對他言聽計從過?;蛟S在mama還在世時有吧? 父親工作繁忙,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在家,孩子們卻都會乖乖的做好自己份內事,不敢因為父親不在就胡作非為過,除了子悅以外。許家四個孩子成績都很出色,子悅也不例外,但并不是因為他想乖乖聽父親的話,也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像子瑋一樣渴望繼承父親的醫院,而是子悅想比父親聰明。因為唯有比他更聰明,比他更出色,他才可以了解父親的想法,才可以走比父親更優秀的路,父親才無法控制住他。小時候的他是這樣想的,但長大后他才發現自己居然真正的看清這件事了,真正看透人生所謂的控制與被控制??刂扑似鋵嵢绱撕唵??哪怕是為了比父親優秀得以逃脫他,光是這種想法的存在及這種行為的誕生,其實早就是被父親控制的一種了。他為了比父親優秀而努力,代表他的動機與思緒是為了父親而存在,他想逃脫父親,就代表著自己的行為無一是為了父親而活。 一旦意識到這點,子悅才察覺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幼稚和低等?而他活了21年才發現這件事。 所以他逃學了,他逃避了一切。干盡了許多荒謬的事,大多的事凡人聽了都會嘖嘖稱奇、難以置信,有的甚至會搖首嘆息。更做了許多違背一般人正常價值觀的事,有些在違法邊緣上游走著,有些則本身就是違法。但子悅卻覺得相當快活,至少讓他忘卻許多更糟糕的事情。那些離原本的自己相差遙遠的做事風格和生活,才讓他有真正遠離這個家、這個人、這個世界,以及這個許子悅的感覺。 子悅自己剛開始的有時候,還會思考著這到底是埋藏在自己內心里的黑暗面?還是自己已經將真實的自己雪藏起來了?但他現在已經不會再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一切都已經沒意義了。 他甚至早就不清楚自己最早的初衷是什么了,為什么討厭父親?為什么如此厭惡他?這種厭惡反應成了一種反射動作,不再是需要經過情緒消化的舉止。但子悅也不想去回想了,因為真的已經都沒有意義了,他的這輩子就是這樣了,不會再回到以前那樣能用正常的事情來使自己快樂的許子悅了。 換作子賢,子賢才是那個一輩子都在為父親而活的人,也是子瑋最大兼最小的敵人。最大是因為他真的很努力,最小則是因為他被父親最討厭。 子悅知道為什么,因為子賢的母親是老爸最討厭的一任妻子。 子賢的mama在子瑋出生的兩年前就和老爸離婚了,因為外遇。那是個比老爸高,比老爸帥,比老爸壯,但同時也比他蠢、比他笨、比他窮的一個陽光大男孩,不,是陽光粗俗男孩,當然的,學歷也比老爸低。但子賢的mama受不了自己丈夫花更多的時間在醫院、在工作上,并要自己承擔起管理家庭的許多事,那種對外沒有丈夫依靠的寂寞孤獨,對內還得扛起整個家的龐大壓力,讓她無可救藥地愛上這個狂野、年輕、浪漫的男孩,他們是在一家低級的餐酒館認識的。子賢的mama天性愛玩,一個禮拜有五天晚上都不是在家里度過的。畢竟她在家里也沒什么威嚴,保母和僕人因為比她在這個家里待的還要久,各個說話都比她大聲,她無法真正的管理好這個家庭和子彬,也無法承受他們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和唾棄。 子賢還沒出生時,父母就離婚了,雖然很多人謠傳子賢不是許爸親生的,許昌逸一開始也并不知道前妻已經懷孕了,畢竟,仍和自己同為夫妻時,她也常常往夜店和酒吧跑,不像是個孕婦該有的樣子。 子賢第一次出現在許昌逸面前時,是他mama為了跟前夫索要贍養費。 男孩沒什么可以養家糊口的錢,更別提還是個剛出生最需要用錢餵養的幼嬰,更別提還是個剛生完孩子需要好好滋補的女友。 許爸見到子賢時,很是疼愛,覺得他機靈的雙眼和自己很像,還有個健康壯碩的小四肢和小軀干,活潑亂跳的是個富有朝氣的孩子。但是,很快的,他也察覺到了異常。年幼的子賢不畏懼野狗對他狂吠,也聽不到自己對他的呼喚,張口閉口的會笑,卻不曾發出半點幼孩稚雅的聲音,也不曾說出一句像人說話的句子,這并不是一個學語期的孩子該有的表現。 許爸抱起自己的孩子面露難過地望著他。 子賢依偎在自己懷里蹭摸,散發著甜嫩的奶香,卻安靜的像隻胎死腹中的幼犬。 子賢說,他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再也沒有得到父親的寵愛過,甚至開始被厭惡。父親會出錢給子賢醫療費,卻不會親自陪同他前去,當他從醫院回來時,也不曾對此事過問半句,就像是根本不在乎這件事似的。父親把子賢接回來養,也拿到他的撫養權,但沒有人能理解那個許昌逸到底在想什么,也沒有人探清他的思路。子悅其實對故事的完整全貌不是很了解,因為這些都是從子賢、子彬、傭人,甚至是自己mama嘴里聽到的。有些記憶深遠說不定已經在自己腦海里被竄改了,也說不定從別人嘴里出來時就已經是錯誤的了,畢竟都是謠傳,都是傳話,真正經歷過這段日子并有可能印象深刻的,就只有子彬、子賢和父親了。子悅也不知道子賢的助聽器是從哪里來的?只聽說過好像是當時已經是現任女友的自己母親帶著子賢去買的。 子賢打自己出生以來就一直對自己很好,所以一直是子悅最愛的哥哥,也是最寶貝的一個哥哥,因為他的哥哥很脆弱,卻也很堅強,滿身創傷,卻滿臉陽光。 子悅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的某些叛逆行為,確實是為了子賢在報復老爸。他知道自己是老爸的唯一弱點,所以他想幫對方把他搞爛。 「那個王八蛋就知道罵你,我去幫你修理他?!?/br> 「你別這樣說爸爸,他說的確實沒有錯,是我沒有管好你?!?/br> 子悅搖搖頭,嘆一口氣,「我不想看你幫爸爸說話,好煩?!?/br> 子賢看了,也只能無奈笑了,「好啦,那我不說了,」子賢比完手語,用手撫一撫子悅的背,「走吧,我們去吃好吃的,」說著,他起身上前勾住子悅的手肘處。 子悅看了,因為手被箝制的關係便直接出聲,「你今天沒有工作???」 「沒有啊,那些不重要,」他笑著開口說道,「我們可以先去吃飯,再去逛街,再去買你喜歡的甜甜圈,然后......你來跟我講你跟你那個朋友的故事?」 子悅被他拖著走,看著他一下子拿大衣一下又穿毛帽的。 「我跟他哪有什么故事?我們又沒有交往,」他說。 「嘿嘿嘿,我才不信呢,你們一定有問題,」他笑得燦爛回頭看他,然后替他套上自己的帽子,「外面很冷,你別感冒了?!?/br> 子悅看了也跟著笑,兩人一搭一唱的牽著手走出了公寓,走往繁茂燈光花景的街道去。另一頭,在長街道下的路燈一道一道亮起,為行路人打亮了一條乾凈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