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那個男人抬頭一看，也愣住了。

    宋棠自知長相和小時候的差別不大，只是退去了稚氣，認得出來也很正常。

    這對父子消失在彼此人生里十馀年，再次相見時，卻連再平凡不過的稱呼也喊不出口。

    宋棠全身都在顫抖，他想要上去提著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么?為什么消失了那么多年?

    真是太荒謬了。

    最后，他讓妻子和兒女先行返家，帶宋棠到一間咖啡廳里坐著。

    「要喝點什么?」

    他將菜單遞給宋棠，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彷彿只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態度客氣又從容。

    「白開水就好?！?/br>
    宋棠的嗓音帶著點沙啞，大概是被氣的。

    「一杯美式和一杯奶茶，謝謝?！?/br>
    他慢條斯理的將菜單遞給服務員，對服務員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直到服務員將飲品送上來，他才先打破了寧靜。

    「你長高了不少?！?/br>
    宋棠突然覺得很想笑，這個身為他父親的人，時隔多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宋棠把那杯奶茶推回桌面中央。

    「你為什么拋棄我們?！?/br>
    這么多年，一直困惑著他的問題。

    「我承認，我對不起小梔?！?/br>
    宋梔，是宋棠mama的名字。

    「她生病了?！?/br>
    宋棠有點說不下去了，這個人，怎么能把一切說得這么云淡風輕，好像與他沒有關係。

    「我知道。但那時候我的公司才剛開始經營，我必須將全力灌注在那里?！?/br>
    看，他說得多么理直氣壯，把得了產后憂鬱癥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扔在家里，把他們的育兒基金拿去投資公司，一切似乎都在說著這是為你們好。

    「你現在住在宋楠那吧，給我她的電話，我會把這幾年的養育費還給她?！?/br>
    宋棠忍住想一把掀了這張桌子的衝動。

    這個男人把這件事說得如同一場冰冷的買賣。

    那是兩個人的人生啊，宋棠都不敢想像，要是小姨沒有收留他，他現在人會在哪里?

    他的mama當初不顧一切要和爸爸結婚，然后在感情最熱烈時生下了他，但那時也正值他父親的創業期，他mama因為缺少陪伴而得了產后憂鬱癥，情況很糟糕，但她為了不讓辛苦工作的丈夫夾在事業和家庭兩頭燒，在為數不多的夫妻相處時光里總會努力壓抑著，從不讓丈夫有后顧之憂。

    宋棠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真是荒謬極了。

    「不用，那些錢我會自己想辦法還給小姨?！?/br>
    難道，他消失的那些年，是可以用錢來彌補的嗎?

    宋棠原以為自己是缺了一塊親情的拼圖，現在那份親情，不要也罷。

    「為什么mama生病的時候你不在!」

    宋棠加大了音量，他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但語氣還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難道你mama的死跟你沒有關係嗎?」

    他似乎因為被路人投來目光而有些惱羞成怒，壓低了語氣問出了這句話。

    他父親的這句話讓宋棠好像被抽光力氣似的，什么都不想再爭辯。

    「你為什么不碰那杯奶茶，這不就是答案嗎?」

    「是我們一起殺死她的?！?/br>
    宋棠低頭盯著那杯已經涼透了的奶茶。

    是啊，他不敢喝牛奶，就是證明啊。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需要那筆錢，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br>
    這個人真是生意人當慣了，這種商務語氣放在此時就顯得很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