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安尋沉默地開著車，衛晴坐在副駕駛座，醫院大樓漸漸離開視線，兩人不知道怎么打破這寂靜，尷尬的氣氛蔓延，卻出乎意料帶著一份祥和。

    小小的車廂，屬于他們兩人的世界。

    「對不起?！沽季煤?，古安尋率先開口。

    衛晴望向她，不解地「嗯？」

    「我不該擅自出現在醫院，讓你和伯母鬧得不愉快?！顾÷曊f。

    低哼一聲，他的手肘歇上車窗，「不，我該感謝你?！?/br>
    「感謝我？」

    他輕輕嘆氣，「得了這場病，讓我有機會思索我和我父母的關係，我爸是個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滿意的人，我媽則想把我緊緊綁在身邊，從小到大，我帶著一個『好兒子』的面具，不停想討好他們，渴望得到他們的贊同，不敢讓他們失望，但我發現多年來我一直壓抑著自己真正想要的……哈！多么諷刺？活了這么長時間，我卻等死亡離我這么近的時候才恍然看到一直不愿意正視的事情?！?/br>
    「別說這種話……你會沒事的?！顾乃岬匕櫰鹈碱^，「有點信心，好嗎？」

    「趙醫生說手術的成功率低于五十趴，我沒辦法不去想手術失敗的后果?！顾念^仰起，透過天窗瞅城市夜空淺淡的星空，覺得自己的生命如同幾乎看不見的星點般，轉瞬即逝。

    手術成功率低于五十趴。

    心一沉，她勉強打起精神，「好吧，假設今晚是你的最后一夜，你想怎么度過呢？」

    他想了想，「大概就像現在這樣吧?！?/br>
    「和我在車上聊天？」

    聳聳肩，他的語氣帶著一股屈服的平靜，「是啊，跟我愛的人在我熟悉的城市，夫復何求？」

    ……夫復何求。

    淚水毫無預警跑到她的眼眶，她忍住哭意，「謝謝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復合，但能這樣陪著你，我很滿足，真的謝謝你?！?/br>
    他嘆一聲，「如果我能給你一個確定的未來，我會豪不猶豫地答應，你知道吧？」

    點點頭，她側向車窗，淚水再也克制不了流下來。

    「但是，如果要道謝，是我該道謝?！顾兆∷氖?，「安尋，謝謝你離開我?！?/br>
    「為什么？」

    他輕輕笑出聲，「每一次的分開都讓我更清楚我對你的感情，當我在咖啡館和你重逢，我知道我一直沒放下你，這回我們分手，更讓我清楚明瞭我是真的愛你，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要你幸福?！?/br>
    輕輕的啜泣變成撕心裂肺的哭泣，她緊緊握住衛晴的手，熱淚一滴一滴落在膝上，咬著牙，恨自己到幾乎最后一刻才發現衛晴健康出了問題，恨自己沉浸在工作的壓力而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恨自己愛莫能助的無力。

    「嘿，別哭?！顾湃崧曇?，「我們談點開心的事吧……??！你知道如果手術成功，我打算做什么嗎？」

    「什么？」她帶著nongnong的鼻音。

    「我想了很久，我打算辭掉cc的工作，搬到一個寧靜的地方，苡藍傳給我一些美國鄉間的房子，我挺喜歡的?！?/br>
    「搬到鄉間……你打算在那邊做什么呢？」

    「我想回到網球場打球?！顾哪X中幻想握著球拍的感覺，「或許當個網球教練？」

    「網球教練……」淚水不知不覺止住，她回憶起衛情大學時在網球社的模樣，認真說：「我覺得你會做得很好?！?/br>
    「那你呢？我聽milo說了，你的『威脅』電話?！顾滩蛔⌒Τ鰜?，「你真是把他逼到死角了?！?/br>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淺笑，「我還沒想那么多，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沒有興趣回到演藝圈，我想繼續唱歌，但不想當歌星?！?/br>
    「是嗎？」他抿抿唇，「慢慢來，至少，你知道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這世界上很多人還在迷茫著?！?/br>
    她歪歪頭，「迷茫也是探索的一部分，有疑惑，才會尋找答案，不是嗎？」

    贊同地頷首，他仔細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話鋒一轉，「白色很適合你?！?/br>
    她穿著卡洛斯母親送她的白色裙子。

    「在祕魯時我愛上了白色穿在身上的模樣?！顾?，「我最近捐了很多舊衣服出去?！?/br>
    「我看得出來?！顾麚嵘纤膫饶?，「我不知道你在祕魯發生什么事，不過我看出原本飄在你眼里的烏云散去了，你的眼神像重生一樣?！?/br>
    重生－－

    瞬間，藍色大門的影子閃過她眼前，她用力眨眨眼，影像隨之消失。

    「你變得更加閃耀?！顾^續說，「像一隻準備展翅的鳳凰，我不知道你將飛到哪，但我知道你準備好了?！?/br>
    轉頭望向他，她眼里閃著難以言喻的光芒，突然發覺原來他一直把她看得很透徹，不像她，長年一直把自己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房間里堆著困擾她的問題。

    車子轉一個彎，朝回醫院的路前進，最終，她沒有帶他去餐廳看夜景，只是開著車，環繞城市的大街小巷，她突然覺得，真正的活著，是身歷其境的體驗生活，而不是站在遠處當個旁觀者。

    「有一件事我得請你幫忙?！箍斓诌_醫院，他突然開口。

    「什么事？」

    「明天幫我和milo告知手術的事，我瞞他夠久了，是時候讓他知道我的病情?！?/br>
    她點點頭。

    「milo是個很好的人，但有時候情緒控制不太好，你幫我看好他，確定他不會做出傻事好嗎？」

    她無奈地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