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自遠方的消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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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兒子從小就不爭氣,長大以后整日游手好間的,其他人都在外頭工作、結婚生子的時候,他在外頭欠了一大筆賭債,我老伴退休之前是公務人員,用一輩子攢下來的積蓄替他還了債,我那時候就想……讓他找個女伴定下來,看看個性會不會穩重一點?!估蠇D人說著,默默拭去眼角的淚。 「在朋友的推薦下,我們找了仲介,然后威仁的mama便從印尼嫁了過來,我一開始很不喜歡別人看著我們家時總是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所以變得很敏感,加上威仁他爸結婚之后,并沒有比較穩重,反而進了好幾次警察局,就連有了威仁之后狀況都沒有改善……?!?/br> 聽著老婦人的告白,溫紫晴開始一點一滴的深入到亞瑟的過去,那些亞瑟從來不曾對自己提起的……還有那些她從來不曾想像過的過去……。 「上小學以前,威仁真的是個很愛笑的小孩,而且又長得很可愛,特別惹人喜歡,不過……當時我這個做奶奶的,因為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每天忙著替他擦屁股善后,久了也不知道該往哪里發洩,就把所有怒氣通通施加在威仁mama身上,現在想想是真的很后悔,我媳婦是個很好很單純的人,大老遠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很認命,可惜我那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只知道自己過得很辛苦,所以一直對她很嚴厲……?!估蠇D人說著又一次沒忍住淚水,用佈滿皺紋的手輕輕一抹臉。 「meimei抱歉,奶奶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常常都會忍不住掉眼淚?!顾煅手f:「那時候我以為威仁還小應該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忘記了他每一天都在長大……直到有一次國小老師打電話來家里,說威仁在學校跟其他同學打架,還說威仁長期在學校里面受到其他小朋友的霸凌,因為他是全校唯一一個mama是印尼人的小朋友……?!?/br> 不知道為什么,在那個剎那,徐子權一張童稚的臉,和客廳櫥柜中亞瑟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于溫紫晴的腦海中來回交疊……。 「我對徐子權有虧欠,和世界運轉方式不同的人就應該被唾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好似成為了一種普世價值……而我就這樣不經思考的成為了其中一個加害者。但是我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傷害他……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因為我還是傷害了他……我以前是個惡毒的小孩,現在是個沒用的大人?!?/br> 那晚在海灘邊喝的爛醉時和亞瑟說的話一併灌入耳畔,若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扎進溫紫晴的胸口。 亞瑟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但零碎的記憶片段不斷刺進腦海提醒著她,亞瑟的過去并不快樂,所以與其長久駐足于一處無法給他歸屬感的地方,他寧愿在世界各地流浪。 等到他看過的風景夠多了,也遇上足夠多不同的人事物以后,才會有這么多深刻的體悟……。 也才能如此云淡風輕的告訴溫紫晴:「別太急著找答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但是傷口會結痂,亞瑟過去所受到的傷害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他花了遠比溫紫晴想像中還要更長的時間療傷。 老婦人告訴溫紫晴,亞瑟國中開始時常帶著傷回家,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兇狠,那時候怕他學壞,她總是對他又打又罵,曾經有一次,老婦人一氣之下對著他說:「就是因為你媽這樣!才會生出像你這樣的小孩,同學笑你又怎么樣,反正你媽本來就不屬于這里,她是外來的!你也一樣!」 那是亞瑟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淚,他哭著對她憤怒地咆哮道:「她是我媽!你們都不準這樣說她!像我爸這種敗類!你才應該好好檢討!」 她賞了他一耳光,打在他被同學霸凌弄出的傷口上,而他眼睛眨也沒眨一下,轉身奪門而出。 在那之后亞瑟離家出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婦人說自己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聽見亞瑟的mama獨自一人在房間內哭著和他講電話。 「威仁跟他mama感情好,國中畢業的時候,我媳婦第一次帶他回了一趟印尼娘家,在那里待了一個月后回來,威仁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比起在家里那種眼神充滿防備、全身的刺通通豎起來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威仁讓我感覺很像回到了小學以前的他,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的,整個人看上去也很精神?!?/br> 老婦人說著,從相簿內抽起一張全家人一起在市場前拍攝的照片,指著站在最旁邊的亞瑟,還有亞瑟身旁緊緊摟著他的母親:「亞瑟從小就長得像mama,不是我在說,現在回想起來,我媳婦是真的長得很標緻……配我那個不成材的兒子是確實可惜她了,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我當初就該對我媳婦好一點的,現在人都已經不在了……?!?/br> 「威仁的mama……是為什么離開了呢?」 從老婦人臉上的表情看來,這應該不是什么不能言說的秘密,她輕輕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哽咽的說:「她真的太累了……都沒能好好照顧自己,等到被診斷出癌癥的時候,已經是末期了,那時候威仁高二……他mama倒下后不到半年就走了,我也只有在她倒下的那半年才知道她一直都過得很辛苦?!?/br> 「在那之后……威仁又變回了以前那副全副武裝的樣子,我試著想對他好一點,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在失去mama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打算繼續留在這里生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印尼那邊的親戚聯絡上的……只知道有一天他就突然打包好行李,跟我說他要去印尼那里找舅舅,離開后,就再也沒見他回來,好幾年都聯絡不上人,直到他離開的三年后才開始會收到他寄來的明信片和照片,看他變得那么開朗,我心中也比較輕松一些,只是希望在死之前還能再聽聽他的聲音……還能再抱抱他……告訴他奶奶真的做錯了……奶奶很想他也很對不起他……?!?/br> 老婦人說著又開始哽咽了起來。 即使很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坐在空蕩蕩的房間內,溫紫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亞瑟要的也許從來就不是「對不起」,就連溫紫晴都有些搞不太清楚,當一句道歉說出口的時候,究竟是道歉者的解脫,還是接受道歉者第二次的寬容,就像她曾經對外婆、對徐子權做得那些,為什么明明一開始都是帶著愛,最后卻會成為傷害彼此最深的人呢? 坐在亞瑟的房間內,房里卻再也沒有一點亞瑟曾經生活過的氣息,溫紫晴突然有一種也許亞瑟會在那張紙條上留下這串地址,是為了賭一個機會的感覺。 信紙上的那行字很輕,輕的只要稍不留意就會被忽略,但他還是留下了,即使他可能也猶豫過,或許亞瑟和溫紫晴一樣,在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中感覺到了——他們很像。 面對最愛人的離開,她和亞瑟都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逃避,亞瑟逃到了母親一直思念的故鄉,而溫紫晴則逃到了外婆夢想中的那片海灘。 可明明是要逃的,偏偏他們都逃到了最容易想起故人的地方,因為不想忘記,也無法割捨,只能在過程中一點一點的舔舐著傷疤。 或許一開始亞瑟確實是帶著恨離開,可當他開始愿意寫信回家的那一刻,過去那份被誤解為充滿怨懟的情緒,有沒有可能其實也夾帶了一份極其濃烈的愛。 可當他要拉下臉回家時,卻已經落下了太長一段的空白,于是最后……也只能悄悄在各自所處的角落里,默默期許對方一切安好……。 「威仁他很想念您?!?/br> 脫口而出的那一瞬,溫紫晴敞開雙臂緊緊擁抱著淚流滿面的老婦人。 沉默了許久之后,老婦人才溫柔地回擁著溫紫晴,并在她耳邊落下一句淺淺的,「謝謝你?!?/br> 很奇怪,有那么一瞬,溫紫晴感覺自己似乎又一次聽見了外婆的聲音。 淚水沿著眼眶滑落,沾濕了溫紫晴緊緊擁著奶奶的手。 溫紫晴知道她也虧欠外婆太多了,可現在……她不打算再用這份愛將自己束縛起來。 她想帶著外婆這些年澆灌于自己身上的愛,重新開始一段過去的自己從來不敢幻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