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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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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只是陪著走一小段。

    于是,種建中背著雙手,亦步亦趨地跟著明遠,陪著這個他心中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放不下的小郎君。

    忽然只聽身邊長慶樓上有人“豁落”一聲地推開了玻璃窗,幽幽地嘆息了一聲,仿佛在為明種兩人心中的離愁而感嘆。

    隨即是清亮的女聲開口清唱。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br>
    歌聲柔美,調中蘊有深情無限。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就是秦觀前日里為七夕所做的那首《鵲橋仙》吧!

    種建中聽得腳下微頓,卻只聽耳畔明遠笑著問:“種郎可記得前幾日正是七夕。你還送了我一對磨喝樂呢!”

    種建中頓時面紅耳赤——七月七日的時候,他看著滿大街都在賣磨喝樂,便買了一對回去,想要送給明遠。但真要送出手的時候卻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從未認真送明遠任何一件禮物,一旦真的想起來了,卻只準備了這樣一對小小的看起來傻傻的人偶。

    誰知明遠卻將那對磨喝樂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說這對人偶既在一起,那他和師兄也就在一起。

    一想到這里,種建中便感到心中微微刺痛,

    忠君報國、驅除胡虜,是他終身之志,這樣一來,卻似乎難與心上人長相廝守。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一次又一次的分別,令種建中心存歉疚,仿佛有一道難以療愈的傷口,相聚的歡愉能夠將它暫時掩蓋,可是一旦分離……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忍顧鵲橋歸路……或許就是他種建中此刻的心境吧。

    種建中不由得開口抱歉:“小遠,我……”

    “噓!”明遠將食指放在唇上,打斷了種建中的道歉。只見他眼神明亮,眼中蘊著無限笑意,低聲提醒:“師兄,你聽!聽這最是點睛的一句!”

    只聽那歌聲里卻無分離的感傷,沒有如泣如訴與纏綿悱惻。它似乎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一個普普通通卻又至真至誠的道理。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br>
    第277章 全天下

    翌日, 種建中等一行出發。明遠等人在城外勞勞亭處送行。

    這次不似上次蘇軾離京,有無數文人雅士前來送行, 詩作了一首又一首, 酒喝了一巡又一巡。

    這次沈括等人出發,無詩無酒也無親友送別時的繁文縟節,一切都是公事公辦的高效樣子。

    明遠觀察了一下, 發現這是因為一同前往陜西的隊伍中, 還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童貫。

    這位宮中內侍的相貌十分特殊:國字臉,五官方正, 下巴上生著兩枚胡須,稀疏是稀疏了, 但堅硬如鐵。對于一名太監來說, 這個特征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此刻童貫穿著與沈括等人差不多形制的袍服,身后還有車駕押運著行李,顯然是要跟著一起出京的。

    據明遠所知, 宋代的太監, 不僅沒有不能出宮的限制, 相反,他們還會頂著“走馬承受”的職務, 作為天子耳目下到地方,甚至還能帶兵打仗……

    而童貫的態度卻是謙恭的,老遠見到了明遠,便過來向明遠打招呼,面上誠惶誠恐, 拱起雙手見禮:“小人童貫, 見過明監司?!?/br>
    明遠心里將這個家伙翻來覆去念叨了好幾遍: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六賊”之一啊, 此刻竟然隨沈括等人一起前往西軍軍中。

    難道此人以后靠“軍功”發跡, 就是自今日而始的嗎?

    似乎在他那個時空的歷史上,這個童貫還曾率軍征遼。遼人其時軍力已經大為衰弱,被女真一擊即潰,卻還照樣能在宋人那里“找回自信”,將童貫所率的宋軍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這些心理活動在明遠臉上絲毫不顯。

    明遠依舊是那個笑嘻嘻的好脾氣小郎君,也同樣拱手還禮,口稱童供奉。他問:“童供奉此次可是隨沈學士他們一起往陜西去的?”

    “是,小人奉天子之命,任陜西路都總管司走馬承受并體諒公事?!?/br>
    童貫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頭銜,明遠便知他確實就是那傳說中的天子耳目——“走馬承受”了。

    一想到他的種郎靠軍功立下掙來的副都總管,到任了卻還要被童貫這等人暗中監視,真是令人不爽。

    但事已至此,明遠也不多說什么,而是笑瞇瞇地向童貫拱手,異常真誠地向童貫道謝。

    童貫明顯有點發蒙,應當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能讓明遠感謝。

    誰知明遠笑道:“上次供奉出任兩浙路走馬承受的時候,曾經秉公仗義執言。想必此去陜西路,供奉必定又能立下殊功的?!?/br>
    明遠話里所說的,就是上次杭州軍器監開發了火器之后,被蔡京搶了先,上奏表功。后來多虧童貫如實稟報,揭出了軍器監杭州作坊的全部功績,因而得到了官家的表彰。

    人總是這樣,但凡真做了點好事,總是期望旁人能知道,并且夸贊的。

    童貫聽明遠夸他,高興得全副眉眼都在笑,連聲道:“多謝明監司勉勵!”

    明遠隨即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道:“童供奉在陜西,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與我聯絡。明某人就是京兆府人,陜西路的大事小事,許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br>
    童貫更高興了,一疊聲地道謝,卻不知道明遠這邊也在動著自己的小心思。

    自從明遠下定決心要返回陜西,他以前留在京兆府的人脈立即又活躍起來,往來函件的頻率較以前高了一倍。各家產業如今都正在摩拳擦掌,靜待明遠歸來后可以大干一場。

    走馬承受是天子耳目,監察地方,有密報之責;明遠也就打算讓他的人在京兆府監視這位“童走馬”,暗中盯著他,免得他對種建中等人使壞。

    沒辦法,誰讓這童貫在后世的名聲太過響亮,位列“六賊”前列呢?

    俗語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見時辰差不多了,沈括、種建中、童貫等人紛紛上馬,相送眾人齊齊拱手向他們告別。

    就在這時,忽聽道路上有馬蹄聲傳來,眾人有好奇回頭的,見來者是一名騎著高頭駿馬的年輕男子,鬢邊簪著一朵紅彤彤的錦葵。有人認得他是明遠身邊的大管事史尚。

    原本史尚行色匆匆,疾奔至近前,卻減慢了速度,并且悄無聲息地下了馬,從眾人背后溜到明遠身邊。

    明遠兀自在與離人依依惜別,似乎連回頭看一眼史尚的工夫都沒有。

    但等到沈括等一行人行出數百步,明遠就已經向史尚那邊輕輕偏過身體。史尚立即湊上前,在明遠耳邊輕聲說了一番話。

    明遠聽了像是完全沒有反應,只有史尚聽見他“嗯”了一聲,以示回答。

    待沈括等一行人走出半里地,明遠才轉臉望著史尚,眉心蹙起,小聲問:“你確定?確定已經查到開封府和杭州府那里了?”

    史尚也同樣低聲地應了一句,隨即又從懷中取出一封封著火漆的信件,遞給明遠。

    “這是今天早上剛從京兆府送到的?!?/br>
    明遠看了信件上的字跡,就好奇地道:“薛道祖?”

    薛紹彭人在京兆府不假,但是他幾時也需要用加急的快信與自己聯系了?

    明遠當即拆開用火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封,將里面的內容飛快地看了一遍,臉上當即浮出笑容——

    “哈,”他輕快地笑了一聲,“原來不止是開封府與杭州府,還有京兆府呀!”

    史尚臉色一變,沒想到事情竟這么嚴重。

    豈料明遠瀟灑將薛紹彭的信收起,反問道:“可這又是什么大事呢?!”

    史尚見到明遠的笑容,心里立即多了幾分底氣,笑道:“有郎君親自出馬,這事應當是容易解決的?!?/br>
    明遠也笑:“話是這么說沒錯,不過呢這事也不全該由我來解決……”

    他給史尚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想要單獨待一會兒。

    史尚得體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眼看著明遠轉過身去,在路邊的長亭中站定,似乎便開始自言自語。

    史尚偶爾能聽見只言片語,諸如:“這件事理應由食鹽坊解決……”

    “這本就是食鹽坊的責任……”

    史尚反反復復地聽著“食鹽坊”三個字,實在是沒想明白他所稟報的這件要事與“鹽”究竟有什么關系。只不過鹽是專賣之物,只有富商巨賈才會涉足鹽業。

    史尚忍不住自豪地想:難道我家東主小郎君真的要涉足鹽業了?

    *

    西夏國都興慶府。

    王宮里,年輕的國主李秉常端坐在一幅輿圖跟前,低聲輕輕嘆息:“唉……河湟啊,河湟……”

    李秉常斜前方,跪坐著一名四十多歲的武將將領,穿著西夏的武職官袍,但卻生得眉眼清秀,禮數周到,儀態端方。這是一名來自宋國的降將,名叫李清。

    這李清聽李秉常嘆息,趕緊稱贊:“大王天縱聰明,也能看出河湟的重要!”

    這對君臣口中的河湟,就是大宋君臣口中的熙河。各自的叫法不同而已。

    李秉常緩緩點頭,伸手在輿圖上一比:“這里……和這里,便是剪去了我大白高國的兩側羽翼。同時,這里……”

    秉常又揮手指指西邊:“恐怕以后西方的生鐵和匠人,都未必愿意再入我國境內,而是會直入宋國境內?!?/br>
    李清聞言,頓時想要拍案叫好,大贊秉常視角獨到、目光長遠,但看看秉常身后隨侍的人,還是忍住了,改做輕輕頷首,他沉默了一陣,又道:“上次禹藏家受‘天雷’攻擊的事,如今也已查明了?!?/br>
    秉常聽見“天雷”兩個字,臉上肌rou便是一跳,眼神發直,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他絕不愿意回憶的。

    “那些不是什么真的‘天雷’,而是宋人用的火器?!?/br>
    “火器?”

    自幼在深宮內長大的秉常眼露迷茫。

    “就是年節慶典時用的爆竹,宋人將它們做成了可以用來殺人的火器……”

    李清見秉常聽得出神,繼續道:“這次宋人手中的‘天雷’也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需要投石機投擲的了,而是可以像弓箭似的握持在手中,隨用隨發射?!?/br>
    “聽說,洮州附近的幾個部族,原本根本沒把宋人那百人左右的小隊放在眼里,卻在那些人手中的火器下吃了大虧,精銳盡喪。所以才有了聞風喪膽,見宋人便降。這次河湟才會盡數落入宋人手中……”

    李清正說得滔滔不絕,忽聽秉常身邊一名內侍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提醒李清,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李清忽然明悟,連忙住嘴。

    卻見秉常忽然捂著胸口,倒在桌面的輿圖上,接著是一頓撕心裂肺的大咳。

    李清嚇了一跳,卻見到年輕的國主正面向自己,偷偷使了一個眼色,然后又捧著心口,做出一副難受痛苦狀。

    李清全明白了,立即站起,大聲對秉常身后的內侍道:“國主有恙,你等還不快速速去請御醫?!?/br>
    那名內侍左右看看,確認沒有旁人可以代替自己前去。他也怕秉常真出什么事,趕緊一貓腰,快步離開,去請御醫去。

    秉常這時才扶著桌面撐起身體,同時伸手將皺起的輿圖撫平,沖李清眨眨眼,道:“李將軍,今日辛苦你肯為秉常講這些?!?/br>
    一句“辛苦”,令李清有些激動。他連忙以手撫胸,恭敬行禮:“多謝國主信任!國主……國主對微臣竟然如此信重,令微臣感激涕零……”

    說著,李清的聲音漸漸變得鼻音濃重,似乎他真的要“涕零”了。

    “李將軍,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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