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79節
“戴兄,一切都等你站上故鄉的土地之后再說吧?!?/br> 明遠說得輕描淡寫,看似對這戴朋興并不在意,只是隨手從夷人的上商船上撈了一個人出來而已。事實上明遠只覺得自己在剛才的某一個瞬間,被戴朋興眼里那一層深切的絕望刺得有點痛了,仿佛看到了過去某個時刻的自己。 “史尚,帶上這人。我們回杭州城去?!?/br> 明遠懷中揣著淘來的“航海書”,牽著種師中,帶著史尚和達伊爾,還饒了一個戴朋興,一行人從福船上攀下,乘坐來時的小船,回杭州城去。 第162章 千萬貫 明遠將戴朋興從福船上帶出來沒有費他多大的力氣。 相反, 那名大食船長在達伊爾的幫助下,連比帶劃地表功:無私地幫助海上遇難的水手,偉大而全能的真~主全都會看在眼里。將來他若在海上也遇到危難,想必也一定能得到幫助。 明遠微笑著祝福這名船長幾句。 可待他下了福船, 乘小船回到杭州岸上, 唇邊的笑容才慢慢轉冷,對史尚和種師中說:“那名船長的話說得漂亮, 但不可盡信?!?/br> 他剛才見戴朋興從船艙里沖出來的時候, 有六七名水手跟在他身后, 像是要把他趕緊擒回去。 明遠自己也聽人說過,有些船只海上遇難后,幸存的人員被他人救起, 往往被充作船上的奴役, 甚至有將帶到海外,再當做奴隸賣掉的。 那福船船長或許確實好心, 但也可能起了貪念, 將戴朋興關在船艙里,準備帶到海外, 對外只說他受了刺激,神智不清, 不敢放他出來。 戴朋興聽見外面有人說漢語,就不管不顧地沖了出來,終于遇到明遠。 而福船船長想要與明遠結一個善緣,不敢得罪這位年輕的“富人”,只好眼睜睜看著明遠將戴朋興帶走。 當然, 以上都是明遠的假設—— 但是史尚與種師中聽見了, 都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名船長雖是救人, 但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日后與這些海商打交道便是要記住這點,道義靠邊站,利益放中間……制勝靠手腕!” 明遠順口編了兩句順口溜,回頭一看,正見到他的“神童”小師弟種師中在認真點頭,心中忍不住大樂——小師弟竟然也有聽自己說話的一天! 他們一行將那本《航海書》的錢鈔與達伊爾結了,又去尋夏奧里塞,問這個“斜杠中年”能不能也幫忙翻譯這本。 夏奧里塞翻了翻內容,見都是他懂的,馬上便答應了。明遠再帶著戴朋興去找了一間理發店,理了頭發,修了胡子,然后又找了一間開在藥房旁邊的浴室,為他洗凈身體,在背上的瘡口上藥,又給他找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裳穿了。 在此過程中,戴朋興一直渾渾噩噩的,明遠和種師中幾次想要逗他說話,都沒能成功。 直到浴室的伙計在明遠的吩咐下,給戴朋興取來了一柄銅鏡。讓他照照自己的樣子。 戴朋興手持銅鏡,望著鏡中清晰的人影。 此刻,站在戴朋興身邊的明遠留意到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現變化。 戴朋興吃驚地睜大眼睛,望著鏡中的影子,似乎終于想起了自己,記起了自己的身份與家世—— 但他將手中的鏡子一放,隨即轉身,直沖出浴室。 史尚怒喝一聲,快步追出去,過了片刻兩手空空地折回來,對明遠說:“郎君,這真是的……遇上個白眼狼!” “那廝竟然跑了?!?/br> 明遠搖著頭道:“算了?!?/br> “我看那姓戴的,也像是個識文斷字的讀書人,該是個讀過孔孟圣賢書的。怎么卻是這等秉性?” 史尚郁悶地抱怨。他顯然也像明遠一樣,留意到了戴朋興手上磨出的繭子,那是經常提筆寫字的人手上才有的痕跡。 明遠在旁莞爾,補充一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史尚,端孺,我們再不能以衣冠相貌,甚至是過去的經歷來評價一個人的品德。這句話我們大家共勉?!?/br> 他剛才“幫助”戴朋興而花出去的錢,因為戴朋興這么一跑,這筆錢就算是“捐贈”了,相當于明遠沒花出去,不能從明遠需要花費的“資金池”總額里扣除。 雖然這幾十文錢數量不多,但是好心沒有好報,這一點總是令人郁悶的。 明遠卻對自己說:挺好的!這是在提醒他,以后不要隨隨便便做圣父! 等確定能從對方身上獲取利益,再出手相幫也不遲。 * 在杭州城里待了三天,明遠拍板決定:買房。 這是因為,明遠的“渣爹”明高義“又”給明遠來了一封信,只說自己最近在兩浙路一帶考察商業,但不在杭州。他在書信中“吩咐”明遠盡可以自行在杭州城中擇地居住,而自己少則三月,多則半年,一定會返回杭州與明遠會合。 ——隨信奉上20萬貫的錢鈔。 明遠將這事說給史尚聽時,史尚眉毛眼睛都在抖,滿臉寫著“我也好想有這樣一個爹”的表情。 明遠:不,你不想; 你若經歷過我曾經經過的那些事,你一定不會想要個有錢爹。 于是他只挑起嘴角做回應:“怎么樣,‘百事通’史郎君?汴京城是你地盤,現在在杭州,你能為我挑出一座合心合意的住宅嗎?” “那當然!” 史尚驕傲地挺起胸,咬著牙回答。 他便一頭扎進杭州的坊市之間,要去為明遠尋一處合適的住宅。 而明遠則直接帶著種師中去游山玩水——畢竟這小孩幾天以后就要進杭州府學讀書,如果不讓他盡興玩個夠的話,明遠估計自己往后的麻煩會比較大。 論起城市規模,現在的杭州,還不及汴京的一半。但畢竟三面環山,附近有一江一湖,風景秀雅,天下少有地方能匹敵。明遠便扎扎實實地在城里城外好好賞玩一番。 杭州城中,分布著大大小小多條運河。在城市中穿行,最便宜的方法是乘坐舟楫。 于是明遠帶著種師中跳上運河中的船只,一面聽船老大帶著明顯的南方口音介紹杭州一帶的風土人情,一面好奇地觀望河道中的其它船只。 城中不甚寬闊的河道中遍布大大小小的船只。 有些是專門運貨的的烏篷船,船吃水很深,滿載著稻米、木材、磚瓦、食鹽、菜蔬之類的物品,甚至還有裝載牲口的……明遠就曾與迎面而來的一船生豬大眼瞪小眼。 聽那船老大說,杭州城本是建筑在河灘之上,地基潮濕,夯土筑成的路基不適合運輸重物,因此貨物多由船只運輸。 運河中也有很多專門載客的船只,畢竟乘坐船只要比走旱路更快更便捷。 據說這城中有不少大戶人家是有自家的私船的,主人出行坐船,仆從采買物品也用船。 明遠一想,這不是與夏奧里塞老家的那座“水城”一樣了? 誰知他坐船暢游杭州城,或許是因為太招搖,又或許因為相貌太好看,時常有鄰船的小娘子們將一串一串的時令鮮花拋到他船上來。 花都是色澤不算艷麗,但是香味馥郁的,梔子、茉莉、珠蘭……杭州人愛花的品味與汴京城也似乎有些區別。 明遠只好統一回復:謝謝各位的厚愛……最近想要在驛館里用的“合香”,可算有著落了。 游玩一整天,明遠回驛館見史尚。 史尚這時也已心中有數,是時候拿出“購房方案”給明遠了。 “明郎君,咱們先決定一件事:您想住杭州城內,還是城外?!?/br> 明遠輕輕搖著1127牌折扇,笑問:“住在城中如何,城外又如何?!?/br> 史尚早已做好了前期調研工作,聽見明遠詢問,馬上一一道來: 杭州城,城墻以內,地少屋多。因此屋宇狹小,樓宇也建得頗高。 另外,這些樓宇多半是竹木建成,因此火災的隱患比較大。雖然城中四處建了八座望火樓,火災還是時不時會發生。就算不是自家著火,有時也難免會被波及。 而居住在城里的最大優點是:方便——各種商業設施都在城中,酒樓、小食店、各色商鋪、瓦子、勾欄……雖比不上汴京城中的規模,但這些也都應有盡有,且別具蘇杭兩浙特色。 而且也與蘇軾的居所和杭州府學近一些。 “明郎君,您如果想要住在城中,可選的地點有限——一定得在‘六井’附近。別處都不用考慮?!?/br> 史尚口中所說的“六井”,是指唐時杭州刺史李泌所建的六口井。 杭州城的地下水因為海潮的緣故,甚是咸苦,不堪應用。而這六口井正是將西湖之水引入杭州城,是杭州城的公共飲用水來源。城中各家各戶都前往六井擔水。也有人專做這門生意,每天舀了井水,盛在運貨的小船上,一桶一桶地送往各家各戶。 像明遠這樣愛洗澡、愛沏茶的小郎君,正是“用水大戶”,如果選擇住在城中,就必須在六井附近找一間大小合適的院子——選擇就非常少了。 若是住在城外,明遠卻可以住得很寬敞,且杭州三面環山,山間清泉水質清冽,最適合烹茶。 山間幽居,也別有意境。 唯一缺點則是距離城中那些商業娛樂設施要遠一些,明遠想要像汴京城中那樣方便,顯然是做不到了。 “史尚,你的建議是?” 明遠想了想,往身后交椅的椅背上一靠,支起雙手抱在腦后,輕輕松松地詢問史尚的意見。 “我建議您住在城外?!?/br> 明遠一喜:跟他想得一樣。 “城外具體哪里?” “鳳凰山附近?!?/br> 聽到這個答案,明遠是真的對史尚生出刮目相看之心。 這個房地產經紀,是真的很厲害。 眼下杭州還只是大宋版圖上一座普通城市,它還沒有因為后世的刀兵而成為南宋小朝廷的“行在”。 但明遠很清楚,當宋高宗逃到杭州,把這里當成是偏安一隅的王國都城時,鳳凰山一帶,確實成了很多富商聚居的地方。 這里環境優美、空氣清新,距離進城和前往錢塘江的水道都很近。 明遠甚至知道,南宋官窯也曾在鳳凰山一帶選址,為大內禁中燒造精品瓷器——先不討論南宋小朝廷是否過于奢侈的問題——這足以證明,鳳凰山一帶,不缺運送原材料的途徑,也有足夠的水源,并且能將成品很容易地運送出去。 史尚提醒明遠:“不過,如今還有一個問題?!?/br> “小人去鳳凰山實地看過,那里距離城門口有不短的一段距離。晚間那一段道路漆黑無光。如果郎君在酒樓或是瓦子與朋友相聚,晚間歸來,那道路應當挺難走的?!?/br> 明遠馬上便想明白了,曉得這里不比汴京。 汴京從內城到外城,甚至再到外城之外,道路兩旁綿延的盡是房屋。到了晚間,店鋪林立,燈火通明。往來車駕,根本沒有照明問題。 但是杭州現在還顯然做不到汴梁那樣。 但明遠一想:“這有什么?” 這不正是他花錢的好機會嗎? “山陽炭廠送的第一批‘煤球’送到了嗎?” 明遠問史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