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96節
如果有兩人以上所出的價位相同,開封府在拆封后會將兩人同時召入府中,做最后一輪競價,同樣是價高者得。 但有一樣,如果競買成功者,最后拿不出競買的錢,無法完成“撲買”的契約,事先上交的保證金會被全部沒收。由出價第二高的競買者完成交易。 這是“非公開”式“撲買”的全部過程。 但是這次開封府為了吸引更多的商戶參與撲買,同時也是為了以示公平,決定將這次撲買公開進行。 蘇軾坐在明遠對面,將手一攤,說:“以往都是開封府大門一關,隔一天就有結果了。如今換做了公開撲買,這是個什么程序,到時人多嘴雜,你喊一個價,我喊一個價,書辦一時又記不下來,或者記錯……這該怎么辦才是!” 明遠有點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這道題對他這來自異時空的穿越者來說太簡單了。 蘇軾一眼就瞥見了他的笑容,卻搖著頭說:“不行,遠之……你自己也是要去撲買的人。我不能聽你的……” 明遠保持住矜持的表情,輕輕地搖著手中折扇,就依蘇軾的,不說話。 蘇軾心里便如一只小貓抓似的,忍了半天,告訴明遠:“遠之你就說吧,只要是公平的好辦法,開封府也不會能你避嫌不是?” 明遠依舊賣足了關子,直到蘇軾連日常愛吃的茶飯都覺得不香了,他才把建議說出來。 還能有什么建議?不過是尋一名主持者,在底價的基礎上依次往高里喊價。愿意出價者舉起寫有編號的牌子。待到場中只有一人愿意出價時,主持者便連喊三聲確認。待再無其他出價者了,便確認價格賣出。 蘇軾細細想象了一下整個過程,覺得相當可行。 “遠之,你怎么會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偏偏都還用得,是橫渠先生教的嗎?” 蘇軾帶著欽羨的眼光望著明遠,心中同時在想象張載的儒者風范:畢竟這位橫渠先生教出來的弟子,所思所想從來不落窠臼,這令蘇軾對張載也平添幾分景仰。 明遠:這…… 他當場被蘇軾問住,愣了片刻才想起來解釋:“是,確實與先生有些關系……” 一邊想一邊現編吧! “我等弟子在橫渠門下的時候,先生與師兄們時??驾^弟子學問,便是這樣,從易到難,一點一點增加難度?!?/br> 這是他回憶當初做“分班測試”時得到的靈感。 “弟子們若是懂得,便向先生舉手示意?!?/br> “隨著題目越來越難,舉手的人就越來越少。最后剩下的一兩人,便是那次考較的‘魁首’?!?/br> “先生考較,與官府撲買,多少也有些相似之處。于是剛才靈光一現,想到了這個主意?!?/br> 蘇軾聽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連連點頭,稱贊明遠:“不愧是遠之,能夠舉一化三。這件事且待我稟明府尹,再行廣而告之吧?!?/br> 明遠一聽,便知這件事已經成了大半。 如果“撲買”改成公開舉行,那么最不樂意的人會是誰? 當然是長慶樓的現主人葉鵬生。 葉俊生要參加撲買,肯定要公開露面的。到時葉家各房之間的矛盾少不了會擺在人前。 開封府倡議公開撲買,葉鵬生作為賣主,一定會大力反對。 但開封府顯然認為公開撲買是一個好主意。沒過多久,明遠就得到了確定的消息,這次撲買會按照明遠所說的方法進行。 明遠甚至還因此從開封府那里賺了一點小錢,因為開封府為了吸引競買者前來,在《汴梁日報》上做了廣告。 這下可好,全汴京城都知道七十二家正店之一的長慶樓要賣了。 但凡手中有點錢的,都對這樁轉讓正店的買賣生出興趣。 然而一聽底價,大部分人都望而卻步了。 這樁買賣開封府給出的底價是十萬貫,參加公開競買的商戶入場之前,要交一萬貫的保證金。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撲買”中喊出了最高價,但最后卻無力履約,這一萬貫的保證金就貢獻給開封府了。 這兩個條件,篩去了絕大部分有意者,但卻阻止不住全體汴京市民看熱鬧的熱情。 而開封府也表現得從善如流,沒有將這一場放在森嚴的大堂上舉行,而是放在了豐樂樓上。并且放開旁觀,設了三檔座位——收,門,票! 這件事引得世人盡皆感慨:“開封府竟也有如此頭腦,懂得些財貨之道了!” 公開撲買那日,明遠自然坐在那第一等的“雅座”中,悠閑自在地品嘗著豐樂樓送上的湯茶藥和美味茶食,望著依次進入“撲買”席位的競買者。 衣著鮮亮,鬢邊簪著一朵秋海棠的史尚,絕對是競買者中最亮眼的一個。 在后排坐定之后,史尚便沖坐在雅座上的明遠微微點頭,同時舉了舉手中的牌子。 那牌子上寫著“甲辰”,開封府下發的舉牌,是將木板打磨成為類似笏板形狀,上面寫著天干地支作為編號。 明遠沖史尚微微頷首,手中寫著大食數字“1127”的折扇輕輕搖動。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第89章 百萬貫【加更】 由于《汴梁日報》的廣泛宣傳, 舉行撲買的這天,豐樂樓外人山人海,都是想來看熱鬧的。 有那些心思機敏的商人, 知道開封府今次恐怕是在用撲買長慶樓的機會試水, 以后各種專營恐怕都會用這種公開撲買的法子。 所以但凡有幾個錢的, 都買了票,進了豐樂樓,要仔仔細細地旁觀整個“撲買”的全過程。 而沒錢的百姓也多半聚在豐樂樓外, 雖然初秋小雨下得淅淅瀝瀝,販賣食水的小商小販、租馬牽馬的馬行中人、打探消息的、純看個熱鬧的……依舊在豐樂樓前穿梭來去。 人們在豐樂樓前的雨棚下快樂地交換起八卦。 “這長慶樓, 去年看它生意還行,怎么說轉賣就要轉賣了呢?” “是啊, 不是聽說城里有名的黃仙是常駐長慶樓的?” “這位仁兄,這其中內情您就不知道了吧,是這么回事……” 聚在豐樂樓外的汴京市民們大談特談八卦的同時,豐樂樓里坐著的競買者,大多有些緊張, 流露出如坐針氈的表情。 長慶樓的位置很好, 又是老牌名店, 不少商戶都對它很感興趣。 再加上開封府不愿放開釀酒權,想要在自營酒水這件營生上分一杯羹的,就只有眼下這唯一的機會。 有道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雖然入場者都被告知了底價是十萬貫,而且要交一萬貫的保證金, 但這場撲買還是吸引了不少財力雄厚的商戶, 不僅是汴京城中的商人, 不少來自揚州、蘇杭等地的富戶, 不知該如何才能打入汴京商圈的,也慕名而來,參與競買。 六十枚用“干支”編號的競買牌全部用光。六十名競買者,此刻已全部坐于豐樂樓在二樓大廳中開辟出的專門場地里。 場地被一條過道分隔成為兩個區域,每個區域坐了三十人。 中間的過道有一名開封府的衙役來回巡視,維持秩序。 在他們周圍,專門設了雅座,供人觀看。還有一些花了小錢進來看個熱鬧的,此刻都擠在場地的最末端。 這“撲買”的詳細規則,在前一日的《汴梁日報》上已經全文刊登。今日進場參加撲買的商人,基本上都做到了全文背誦,記得一字不差。 但人人都顯得很緊張,紛紛繃緊了面皮——畢竟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誰也沒有參加這種“公開撲買”的經驗。 而座中臉色最為不善的,當然是坐在一旁的舊主人葉鵬生,和坐在六十名競買者中的葉俊生。 堂兄弟兩個,事先也都沒想到開封府竟然選了這么個撲買方式。他們面面相對,眼光你來我往,噼里啪啦,似乎已經在交鋒。 座中有認得葉鵬生與葉俊生的,知道他們不僅是同宗,而且是還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如今葉俊生來參加撲買,葉家家事便再也捂不住了。 圍觀者多半在交頭接耳,議論葉家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明遠:……現在不會再怪我挑撥離間了吧! 少時撲買正式開始。 這次開封府選了一名吏員,名叫卞榮的,主持這次的撲買。 這卞榮有兩點優勢:有一副可以類比低音炮的好嗓子,目力絕佳。 他一開口,整個豐樂樓的二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閑雜人等聽見,似乎也能憑空想象開封府堂上的威武肅穆,紛紛噤聲。撲買場地迅速安靜,人人屏息凝神,聽卞榮解說規則。 雖然《汴梁日報》上已經詳細刊載了這次“新式撲買”的規則,但卞榮還是從頭至尾重新講述了一遍,并回答了在場競買者提出的問題。 明遠在一旁,用銀質小簽戳了一枚淋上少許蜂蜜的林檎果干送入口中,一邊慢慢地嚼,一面細聽卞榮所說的。 顯然開封府是用了心的。 蘇軾帶人詳細推敲了“撲買”的整個過程。而卞榮也對各項程序熟極而流,因此每一個問題都回答得非常詳細。 明遠當初只是三言兩語,出了一個很簡單的主意。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就能立即將之擴充引申,形成一套完備的規則。 可見只要肯用心,古人憑借才智,并不會輸給后來人。 “此次葉氏轉讓長慶樓,連同自營酒水轉賣權,撲買底價為——十萬貫?!?/br> “十萬零五千貫!” 已經有性急的客商喊出了價格,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請各位競買者,在本人喊出價格之后舉牌,切勿打亂次序。違規三次后,將被逐出撲買場地,失去撲買資格?!?/br> 卞榮肅容說道。 他身旁好幾名開封府的衙役同時向前邁上一步,表示他們會維持整場“撲買”的秩序。 豐樂樓的會場立即鴉雀無聲。 早先胡亂喊價的客商緊緊捂住了嘴,生怕再犯錯被逐出場外。 卞榮見秩序恢復,便端正解釋:“既然已有客商愿出十萬零五千貫,那么本場撲買第一次叫價便是這個數目——” “十萬零五千貫?!?/br> 底下寫有干支字樣的木牌嘩嘩地舉起一片。 葉鵬生坐在一旁,輕輕舒出一口氣,想必是覺得撲買的價位要好于他的預期。 “十一萬貫?!?/br> 木牌舉起的還是頗多。 如此繼續加價,待價格喊道十五萬貫的時候,空中舉起的木牌開始明顯減少了。 十五萬貫是不少人對長慶樓的心理價位。如果價格繼續往上抬,投入過大,外地來的客商便不敢輕易試水,汴京本地的商家也會覺得不值。 “十五萬五千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