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78節
“后來明郎君托了一壺外頭買的湯茶藥進來,讓我阿姐和阿郝姐服下,說是能解之前的毀嗓藥,她倆……她倆就真的好了?!?/br> “明遠……又是他!” 桑全恨得牙癢癢的。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已經啞了嗓子的伶人,又怎會在一服湯茶藥之下,就完全恢復? 突然,這間閤子的木門被人砰砰砰地敲了起來。 里面的人同時嚇得一個激靈。 “開門,”一個雄壯的聲音響起。 那人敲門敲得極有力道,似乎下一瞬就能將瓦舍里用來間隔隔間閤子的簡單木門敲破。 “什么人?”閤子里的人都心虛。 “開封府查案,朱家橋瓦子報稱桑家瓦子指使人向這里兩位伶人投毒,據說人犯就在此!” 閤子門一打開,穿著公服的弓手立即涌進來。 閤子里的人一時間全都慌了起來。 桑全一瞅身邊的少年,立刻下決心要將這事推得一干二凈。 “是這小子干,這小子是阿平的親弟弟,他們姐弟起了齟齬,想要給親jiejie使點壞……是他干的。我桑衙內怎么會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那少年傻乎乎地大聲喊:“不是我,不是我——是桑衙內,桑衙內恨上了阿郝姐,他要我去啞的是阿郝姐??!” 只聽那閤子的門“豁”的一聲打開,一個略微低沉,似乎還帶著點男嗓的女聲響起。 “弘哥,你……” 平蓉出現在這間閤子門外。 她看也不看桑全一眼,只是用無比痛惜的眼光望著自己的兄弟平弘。 “姐——” 平弘耷拉了個腦袋,整個人蔫了。 但他突然有了些預感,猛地抬起來,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望著平蓉。 “阿姐,你是我親姐,你不會為了阿郝姐,要把我就這么交給開封府吧?!?/br> “弘哥,”平蓉的聲音格外平靜,看著弟弟的眼光就像是望著一個陌生人。 “你既然不愿意跟著我離開桑家,到外頭來吃苦,你當初就該留在桑家,阿姐本也不會勉強你?!?/br> “但是你既然跟著阿姐離開了,卻又起心害阿郝和我……你,也沒有當我是你親姐吧?!?/br> 平蓉說著,將身體讓開,幾名開封府的弓手露出身形,后面跟著苦著臉的蘇軾。 蘇軾臉上很明顯地寫著:要不是剛巧遇上了這也不是我的職司范圍我只是開封府的推官不是捕快頭子??! “走吧,”蘇軾向前踏上一步,“剛才兩位的對話外面的人都聽見了,這么多人都是人證。兩位也不需太擔心,是非曲直,自可以到公堂上去評說?!?/br> 幾名弓手頓時一擁而入,押上桑全和平弘,離開閤子。 一旁的平蓉默然望著弟弟被開封府的人帶著遠去,竟一動也不動。 明遠與種建中就在她身側,都覺得這女人確實頑強,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心要當場碎了。 “明郎君,種官人……” 平蓉突然從沉思中驚醒,轉過身向明遠和種建中行禮致謝。 她自嘲地扯動嘴角,凄然一笑:“兩位現在必定已看清了我的本性了。我就是這么一個六親不認的蠢人?!?/br> “其實我只想著能上臺,能演雜劇?!?/br> “阿郝和我是一樣的人,弘哥卻不是?!?/br> “……” 明遠微微點頭。 他早已看出來了。 否則他當初也下不了決心,讓平郝這兩位擔綱,當著所有汴京人的面,推出這前所未有的,復雜的,需要投入巨大精力與熱情的新式雜劇。 他站在平蓉身邊,已能聽出這名女伶會為此事與自己的親兄弟決裂,多半也會因此事與家里鬧翻。 能夠為了事業而舍棄原生家庭,這個生活在宋時的年輕姑娘思想其實挺前衛。 “全由你自去決斷?!?/br> 明遠狀似隨意地拋下一句。 “別再說什么六親不認的話?!?/br> “自從今天以后,這朱家橋瓦子就是你的家,永遠都會給你留個位置?!?/br> 他不再管平蓉的私事,一扯種建中的衣袖,轉身就走。 平蓉發著怔,突然淚崩,瞬間淚如雨下,似乎想要將心中的一切痛楚全發泄出來。但她馬上就拼命擦干了淚水,遠遠地朝種明這兩位的背影行了一禮,致以心中的全部謝意。 第73章 百萬貫【加更】 整個六月, 汴京城的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談論新開的朱家橋瓦子,和新式雜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甚至有傳言說, 這出新式雜劇的名氣已經傳到了大內去。連官家都在好奇,民間在看什么戲,真的如傳言中那么精彩? 朱家橋瓦子自開業的當天起, 就天天爆滿。各間閤子的預訂一直排到了七月中。每晚各間閤子里都會坐滿了人, 訂不上閤子或者買不到票的,就會想方設法“蹭”親眷們訂到的閤子,蹭到就是賺到。 而明遠也順勢宣布了朱家橋瓦子每十天會全體休息一天——這種類似“旬休”的制度在汴京的勾欄瓦舍還是頭一家。 明遠此舉一出,城里其它的瓦舍都舒了一口氣。 每月至少會有三天, 觀眾們不會去朱家橋瓦子擠破頭, 而是會回頭來看看其它瓦子。 城中其它瓦子也有虛心來向朱家橋瓦子來取經的——他們都知道,這新式劇種一經推出,他們若是再不跟上,能夠演出類似的劇目, 以后汴京城中,朱家橋瓦子一家獨大,未必就是聳人聽聞之言。 除此之外, 桑家瓦子與朱家橋瓦子之間的一場糾紛也頗引人關注。 桑家瓦子的主事桑茂德之子桑全,為了泄私憤, 指使他人去給平郝兩位主演下啞藥。這件事還未在開封府過堂, 就引起了全城的公憤。 當日有不少閨閣女眷去看了兩人的演出,夫人小姐們大多敏感些, 能看得出來兩人上臺前曾經哭過, 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原因。 一想到她們差點兒就沒能看到這么精彩的演出, 兩名我見猶憐的美優伶可能會就此葬送前程, 再也不能在勾欄里開唱……這些夫人小姐們紛紛出聲,以至于給了開封府不少壓力。 最終此案因為影響太大,沒有公開審理。 桑茂德因為“教子無方”,之前買來的官職被革掉了,迫于族中壓力,交出了桑家瓦子的管理權,桑家瓦子由其從兄弟接管。 桑全被杖責二十大板,被桑茂德帶回老家看管,遠離汴京,不準他再出來惹事。 另有一人涉案,就是平蓉的親弟弟平弘,因為年紀太小而免于杖責,但據說平蓉與其家人斷絕往來,下決心從此再不通音問。平家原本靠著平蓉掙的錢能夠過得很好,現在幾乎斷了生計來源,自然氣死,但平弘做錯事在先,平家人也不好說什么。 再加上平蓉有朱家橋瓦子的人護著,平家數次想到平蓉演戲的地方求懇,每次都被當眾趕出去。 且不論平家的私事,汴京城中瓦舍勾欄相互競爭的格局幾乎被推倒重來。 朱家橋瓦子作為后起之秀迅猛無比地崛起,而桑家瓦子的沒落在所難免。 明遠很好奇地問1127:“桑家瓦子……好像一直堅持到了《水滸傳》里???” 他對文藝作品的印象比較深刻,所以記得燕青好像帶李逵逛過桑家瓦子。 1127笑嘻嘻地回答:“‘蝴蝶’……親愛的宿主,‘蝴蝶效應’您懂的?!?/br> 明遠當然懂。 這個時空早已不是他那個本時空的鏡像,在這個時空里,某些事情和某些人的走向,正在發生不可以預知后果的變化。 比如桑家瓦子,又比如蔡京。 蔡京在太常禮院的差事是個閑差。明遠所有的朋友之中,數他最閑。 因此蔡京與明遠在一處游樂的時間也最多,他不僅將明遠收藏的名家字畫看了個遍,也幾乎與明遠一道,將汴京城中與左近的名勝全都逛了個遍。 在明遠的“刻意”安排下,蔡京與蘇軾似乎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如果沒有明遠,蘇軾是“舊黨”,蔡京的弟弟蔡卞是“新黨”領袖王安石的女婿,他自然脫不了“新黨”的裙帶關系,這兩位怎樣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但是因為有了明遠這個“中間人”,蔡京與蘇軾都喜與明遠相處,因此這兩人見面的機會格外多,自然而然地熟絡起來。 這兩位都是聰明人,懂得惺惺相惜。 蔡京對蘇軾的文章詩詞贊不絕口,而蘇軾則格外偏愛蔡京的書法。 “遠之說元長的字乃是一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br> 蘇軾捧著蔡京寫的一幅帖子,微微搖著頭,連聲贊嘆,眼里全是欣賞。 “某的字與元長的一比,就像近日里某的肚皮一樣,顯得太胖了!” 這日剛好是旬休,明遠邀上蘇軾與蔡京去“洗面湯”的店鋪洗漱刷牙、修面理發外加品嘗湯茶藥和早餐。 說這話的時候,蘇軾雙眼緊緊地盯著手中蔡京的帖子,全然忘了身后的伙計正將他頭上戴著的高桶方者巾摘下來,要為他打理頭發。 今日蔡京剛好帶了一幅新寫的帖子想要裝裱,在明遠的攛掇之下,蔡京就將帖子給蘇軾過目,誰曾想竟得了如此贊許。 要知道,蘇軾在兩個月前曾經在大相國寺辦過“簽售”活動,他的字得了多為書法名家的贊許,隨后,凡有蘇軾簽名的文集,都能以翻倍的價格出售,一時間頗有洛陽紙貴的風頭。 而蘇軾寫字的特點是“性情豪放”,用墨豐沛濃郁,因此字體顯得豐滿。他夸贊蔡京的字體“瘦”,自然是贊蔡字的風骨姿態。 這種評價能從蘇軾口中說出來,是極大的贊譽了。 蔡京的虛榮心頓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盡管有伙計在幫他修面,蔡京還是很努力地開口回應:“知我者……莫若子瞻公也!” 明遠在一旁笑得好生開心—— 他的目標是不是有希望達成? 蔡京并沒有露出成為權臣的征兆,反而有成為一名藝術家的潛質。 更重要的是,蘇軾與蔡京成了在藝術上能夠相互理解的好友。 那么,在明遠那個本時空中,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禁絕蘇書之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遠之,你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