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7節
可一旦回過神來,梁薛等人都是笑道:“無妨,無妨,關西四路都是精銳……我們這里可是煌煌長安,又不是什么延州、秦州這等邊地小城,有甚好怕的?” 眾人慢慢都回過神來,紛紛露出笑臉。 梁睿沖呆若木雞的樂工們揮揮手,吩咐:“奏樂,奏樂!” 片刻后,四平八穩的雅樂重新被奏響。 “是啊,邊地有精銳們戍衛,朝堂中有相公們坐鎮……沒什么好擔心的?!?/br> “來,喝酒,喝酒……” 由主辦者招呼著,聚在樂游原上的年輕人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杯盞。 而明遠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悄悄告訴自己:這和我沒關系! 他就是個到這里時空來花錢,來享樂的看客。 戰爭……離他很遙遠。 明遠隨著薛紹彭等人一起,將盛滿佳釀的官窯小瓷盅舉起,然后送至口邊—— 遠處,曾子幸已經忘記了剛才的“失利”,換了另一群官宦子弟做同伴,正在夸夸其談——“我們京兆府乃是舊朝名都,至于那些邊地小城,理它作甚……” 微甜而溫潤的酒漿緩緩流入口腔,然而心頭終于還是不舒服。 烽火燃起,黨項人犯邊—— 原來這就是關西的八月。 邊地百姓剛剛獲得一點點勉強可以糊口的收成,轉身又要拿起武器,防備游牧民族秋冬季的侵擾。 八月了,防秋的時節到了1。 偏偏貴介子弟們依舊飲宴玩樂,以此來麻醉自己,欺騙自己——沒什么好擔心的,和自己沒關系…… 這就是北宋,富庶繁盛的北宋,積貧積弱的北宋。 人們沉醉在眼前的安逸里,終于丟掉了血性。 明遠耳中聽著觥籌交錯之聲再度響起,筵席上的伶人聘婷上前,唱起柔和溫軟的曲子。然而明遠卻只覺得自己血管里流動著的液體正在發燙,頓時推開座下胡床,邁著大步,走向剛才曾經過箭場。 “遠之,你怎么了?” 薛紹彭發現了朋友的異樣,連忙放下酒盞,自后追來。 明遠卻充耳不聞,他心頭有兩個聲音,一個在冷淡地直敘“這關我什么事呢”,另一個則在小聲提醒,“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兩種態度的沖突令他胸臆間騰起難言的煩悶。 他信步來到空無一人的射箭場上,遠處是三枚點著紅心的箭靶,上面甚至沒有任何箭簇扎入的痕跡。 這射箭場,只是一個擺設,一個幌子。有它在,就能讓那些打著士大夫旗號的世家子弟們更好地玩樂。 明遠四處看看,見到射箭場畔懸掛著的,都是一石三四斗的硬弓——他知道憑自己,完全無法拉開這樣的硬弓,就算是他有“百發百中”的道具在,貿然拉弓也只是自取其辱,徒成笑柄而已。 可是…… 依舊想要做點什么。 否則這心頭的郁悶實在無從宣泄。 “1127!” 明遠突然一聲輕喝。 “我在!” 系統1127在明遠手中瞬間幻化成為一張獵弓,獵弓的弓身上異常顯眼地標著“1127”四個鮮紅的阿拉伯數字,像是警示,也像是指向宿命終點的倒計時。 明遠毫不猶豫地從身邊箭筒中抽出三枚羽箭,沖著遠處涂著紅心的靶子,嗖嗖嗖三箭。 等到梁睿薛紹彭等人趕到,上前觀看時,卻見那三枝箭矢的箭簇幾乎是疊在一起,全部正中箭靶紅心的正中。 * “遠之啊,這次你可是在長安城里出了大風頭啦!” 從樂游原回來,薛紹彭又多添一樁樂子,就是每天將明遠在長安城中的各種“風評”回報給明遠本人。 “尤其是你那一手三箭連珠,著實讓所有人都驚呆了。遠之,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這么善射?!?/br> 薛紹彭望著明遠的眼光里寫滿了崇拜。 射術是“君子六藝”之一,算是士大夫們的“傳統技能”。雖然薛紹彭自己不擅長射術,最多只能玩玩投壺,但這并不妨礙薛紹彭從此仰視明遠。 明遠苦笑著搖頭,表示當事人現在就只有后悔。 “我只是湊巧而已……” 力挽千鈞,百步穿楊,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當日在射箭場上,明遠其實是讓1127幻化成了一張力道大約在六七十斤的獵弓,再加上“百發百中”卡的加持,別說三箭連珠,他哪怕是正著射,倒著射,騎射,向天上射……都能正中目標。 然而事后想想,逞這種匹夫之勇,于邊境防秋又能有半點好處嗎? 其實只成全他明遠,花式秀了一把箭術,揚了名而已。 按照薛紹彭的說法,如今長安城里都在頌揚明遠“三箭射秋”的壯舉,子弟們胸中都泛起些豪情,就差為他賦詩寫詞了。 明遠如何敢當?當時他只是借助了“百發百中”卡的道具。 薛紹彭卻只當是明遠太過謙虛。 “遠之,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 “要知道,那射箭場上都是一石三斗往上的硬弓,換個人連弓都拉不開……” 明遠苦笑著:“其實我也拉不開那些弓,只不過剛好撿到了一把六七斗的獵弓?!?/br> 薛紹彭憑空想象了一下自己去拉弓的情景:“六七斗也挺厲害的了。能拉開弓就是勝利!” 明遠:……老兄,你這要求也太低了點吧。 “鄜延路的烽火有消息了嗎?” 明遠關切地問。他知道薛紹彭這個衙內,有辦法得到一些普通人打聽不到的消息。 “放心吧!” 薛紹彭很有把握地點頭,“這次雖是延州城點起烽火,但鄜延環慶兩路已發兵前往。不出兩日,延州之圍必解?!?/br> 他還故作穩重地伸手拍了拍明遠的肩,說:“遠之不用太過擔心,無論是哪里,都離咱們京兆府遠得很。就算是當初李元昊那般狂妄,號稱要奪下長安,他那不也沒來成?” 明遠伸手扶額:他真的不是在擔心自身安危??! “再說了,黨項人不過是前來滋擾一番,不是敢真的進攻我大宋。二十萬貫的歲賜不想要了嗎?在榷場交易的鹽、絹、藥材……都不想要了嗎?” “所以呀,這‘防秋’,就是每年八月時緊張一回,到了十一月就差不多可以休息休息。然后就是‘防春’,從正月一直到三月中雪化盡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消停了?!?/br> 明遠暗暗計算:好家伙,這一年十二個月,陜西路得有五個月在防著黨項人。 “不過呢,也有一件好消息,遠之,說起來還和你有些關系?!?/br> 薛紹彭故意賣關子,等吊足了明遠的胃口,才告訴他:“前兩日陜西路轉運使李參大人上書天子,說是在京兆府發現一種材料,可以用于筑路與筑城,比原先用夯土修筑的速度快了一倍,且筑出的城防堅固,道路平坦,便于行車。只是這種材料稍許受限于天氣,修筑時不能太冷,也不能下雨……” 明遠一下子就想到了:“是水泥!” 薛紹彭拊掌:“正是?!?/br> “雖說這種材料早已有人使用,但是能讓它落入李大人的法眼——遠之,這里有你天大的功勞在里面??!” 明遠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此刻他是真心實意地笑,露著整齊潔白的牙齒,更襯出他少年人眉宇舒朗,眼神清亮,神色里滿滿的是溫暖與赤誠。 而薛紹彭在一旁感慨:“遠之,我之前快要把你夸到天上去了,唯有現在,才見到你真心實意地高興?!?/br> 明遠心想:那當然。 這證明他花錢花得有價值,有意義,有影響力,錢沒有白花??此茻X的工程,卻開啟了大宋軍民對新材料的應用。 恐怕這才是“土豪”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薛紹彭這時才想起明遠今天的來意:“對了,遠之,早先你說有事要問我?” 第18章 十萬貫 聽薛紹彭問,明遠點頭笑道:“是的,想向道祖兄請教。我家想要買一匹好馬,該到何處去買?” 去了一趟樂游原,倒讓明遠想起——養馬,養好馬,其實也是一個相當燒錢的項目。 在陜西路,馬匹是管制商品,不是尋常人可以買到的。因此明遠要買馬,必須要找薛紹彭這樣正兒八經的“官二代”,打聽門路。 “包在我身上!”薛紹彭沖明遠拍了胸脯,還不忘了補充一句:“確實,遠之你家也是該養上一兩匹馬,這樣出門也方便些?!?/br> 薛紹彭說話算話,第二天就叫伴當給明遠遞了信,讓他去城西崇化坊,那里有群牧司的官員出售用不著的軍馬。 明遠去看了,卻發現這哪里是“用不著的”軍馬,分明是十分神駿的良駒,只不過看來口齒尚幼,應該是還沒到在軍中服役的歲數,就已經被群牧司從馬場送出來,悄悄地賣給“關系戶”。 于是明遠花了80貫,買到了一匹通身烏黑、唯有四蹄雪白的良駒。 普通馬匹的市價在30-40貫之間,這匹馬明遠付了80貫,卻也覺得很值。 馬韁一到手,明遠立即給家里的新成員起了個名字:“踏雪”。 踏雪一牽回家,立即受到了家里人的熱烈歡迎。別人倒罷了,十二娘對有著一對靈活長耳朵和溫柔黑眼睛的踏雪極是寵愛,特地把自己喜歡的飴糖都省下來,托在手里,慢慢地喂給踏雪吃。 而胡四則張羅著為踏清理建馬舍,囤積草料。他在上一任雇主家時是門房,照料馬匹算是他的本職工作,因此拉著明遠念叨,好讓這位小主人明白養馬的后續開銷有多大。 “……除了草料,這個年歲口齒的馬匹還要多吃豆餅,還有就是……最好每天能喂兩個雞蛋……” “這我明白,”明遠輕輕點頭,“都安排上?!?/br> 他對此再明白不過了,在現代哪怕是養一輛豪車,也一樣需要加油和保養。何況這不是什么豪車,而是活生生的駿馬。 胡四頓時舒了一口氣,面上露出笑容,應當是覺得主家大方,又通情達理。他卻不知道明遠心里也暗暗舒了一口氣——如此看來,踏雪每年至少能給他帶來30貫左右的開銷。這令明遠感到很滿意。 他們主仆二人站在馬廄旁說話。胡四望著踏雪剛剛“制造”的一堆馬糞,樂呵呵地說:“這小家伙,胃口真好,馬糞也多。這一匹馬一天的馬糞,少說也要值兩文錢呢!” 明遠一聽:還有這等好事? 他立時想起聽薛紹彭提過一些關于群牧司的事。據說群牧司的官員,在本職工作之外,還會販賣馬糞賺外快,畢竟馬糞只要稍加處理,就能當做燃料和肥料。據說群牧司因此而富得流油。坊間甚至有句俗諺,“三班吃香,群牧吃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