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0節
而明遠也想找一家肯簽長期雇傭合同的雇工,與對方談過,明遠對胡家兩口子的年紀、脾氣都很滿意。當他看見胡四兩手的繭子和阿關姐精明干練的模樣,明遠便感到很滿意。 兩人的過往工作經驗也很不錯。 明家如今左鄰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各家仆從打起交道的時候,胡家兩口子的經驗應當很有幫助。 于是明遠點了頭。 然后就是談錢。 雙方打算簽十年的雇工契約,相當于將胡家兩口子十年的勞動力都買斷,因此按照程朗的說法,價錢并不便宜。 明遠:感天動地不便宜! “原本單雇胡四一個是50貫,如今明小郎君要雇他們夫妻兩口,胡家夫婦愿打個折扣,以80貫出傭?!?/br> 明遠脫口而出:“不用打折,100貫!” 程朗和胡家兩口子都傻愣在原地。 由羅壽介紹給明遠的程朗更是恍然明悟,為啥此前羅壽還特地囑咐他:“好好干!” 明遠話都出口了才往回找補:“胡四哥為人忠厚,阿關姐精明能干,過去的經歷又都是有官牙作保的。兩位在市面上,論誰都能掙到50貫,這個折扣,安誰頭上也不合適,是吧?” 胡四哥和阿關姐相互看了一眼,竟都覺得有點兒道理。 “就這么定了吧!” 明遠能花100貫怎么可能只花80,當下馬上請程朗辦契。 在牙行里等候的時候,明遠和胡家夫婦見到不少打聽雇主的勞力。沒有哪家雇主能像明遠這般爽快大方的。胡四和阿關姐對視一眼,都對明遠心存感激。 旁邊有人在為幾貫的工錢討價還價,嘴碎得很,扯起了荒年時的情形。 “若是在荒年,別說是這幾貫雇工錢了,那種時候大街上賣兒賣女的都有?!编徑袔兹苏陂e聊。 “是呀,男孩兒百來文,女孩兒二斗米就賣了2,也只是想給孩子找個活路……” “唉……” 一時間牙行的大廳里人人嘆息。 這種情形在關西,可并不怎么稀奇。遇上荒年,或是黨項人吐蕃人犯邊,百姓便會拋下耕耘多年的土地,拖家帶口地逃進關中。 “也就這好年景,我們又遇上了好心的小郎君?!?/br> 聽著左近的議論,阿關姐快人快語,直接將明遠夸上了天。很明顯這種當面夸獎的話是老實巴交的胡四決計說不出的。 一時間契約辦好,明遠領著胡氏夫妻兩個回到家中。胡四和阿關姐一起拜見了舒氏娘子和十二娘,口稱“娘子”“小娘子”。 從此胡四負責外院,阿關姐負責內院。另外,阿關姐廚藝不賴,自然也包下了廚房的活計。 明遠問過阿關姐,曉得她會記賬,當即給她預支了一部分家用,大約在20貫上下。 至此,早先“父親”明高義捎來的那些鹽鈔,明遠已經花去了大約900貫。 依他的個性,剩下的100貫會捏在手里,暫時不會花出去,除非新的注資到賬。 當晚,阿關姐在新雇主面前使出渾身解數,做了一桌好菜,吃得明遠和十二娘贊不絕口,連舒氏娘子定下的“食不言”規矩都給忘了。 舒氏則滿臉溫柔笑意,慢慢品嘗明遠和十二娘挾到她碗里的菜肴。 剛用過飯,明遠陪著母親和meimei在自家院中遛了一小會兒彎。阿關姐那里已經燒好了熱水,正在認真學習了解明家的衛浴設備。 明遠便從后院退出來,正要回屋休息,忽聽外面有人拍門。 胡四去應了門,過了片刻將人引了進來。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著綢袍,看起來是商人模樣。 胡四說這人姓周,是特地在長安城里打聽了一圈,才找到明高義家的。 還沒等胡四說完,這周姓的商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到明遠跟前,同時高聲喊著:“恩公啊……” 明遠:……? “多虧恩公借銀救命在下才不至于在生意場上滿盤皆輸……” “偏偏恩公施恩不望報飄然而去只留下話命在下將錢還至長安給小郎君您……” “在下也知道為人應重義氣守諾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您……您要向家父還錢?” 明遠聽對方語速飛快地說完一大段,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不不不依令尊所說這些錢都是給小郎君的,任明小郎君您花用……” 這……這是試驗方新的注資方式? “您欠家父多少錢?” 連明遠的好奇心也被調動了。 “快進來!” 這時,才有候在門外的挑夫挑著銀箱進來。 “一萬貫!” 這周姓商人挺直身體,非常自豪地告訴明遠。 第10章 十萬貫 待到四月,正是“花褪殘紅青杏小”的時候,長安城里天氣和暖,陽光和煦。 街面上已經沒有人再穿夾衣,坊間時常見到各家各戶把夾衣里的絲綿取出來晾曬整理,以待秋冬。至于襖子皮裘什么的,則是早已壓在了箱底。 明遠也是一樣,今日他頭戴逍遙巾,穿著一件蜜合色的直裰,足蹬單靴,緩步行于街道。這件直裰穿在身上清爽透氣,但衣料上不再有微微突出的暗紋,而是用近乎同色的絲線織出四合如意米字紋,不仔細看倒也同樣不容易看出。 明遠一面踱步,一面思索。 一萬貫到手已有一個多月,明遠至今還沒能肆意地都花出去。 自那晚試驗方借口“報恩還錢”,給明家猛塞了一萬貫之后,明家人除了明遠之外,都處在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的狀態。 如今舒氏娘子總算是從“乍富”的震驚中緩過來了,日常叮囑明遠,不要花錢大手大腳。 明遠的回答也很干脆,所謂“財不外露”,他不是那種一旦手頭有點錢,就坐上金子打的馬車招搖過市的人——那些都是暴發戶。 自古以來,真正的富豪都盡力避免,所追求的都是低調的奢華。 就比如同樣是宰相,宋初名相寇準曾說“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又是金又是玉的,看起來很凡爾賽了吧?卻被后來的宰相晏殊評說這根本不是富貴語。 到了晏公這等富貴之人筆下,富貴氣象起碼也得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這樣的意象,晏殊認為,這才是富貴出于天然1。 因此明遠并不著急,也不打算把自家剛買的院子馬上置換成個五百坪的。 到了手上有一萬貫的程度,他已經可以隨時隨地想一些不顯山不露水,但真的很花錢的項目了。 比如前幾日他購得幾張顏真卿真跡的拓片,展示給薛紹彭看的時候,薛衙內的嘴張得可以吞下一枚雞蛋。 這些拓片的起價是一貫錢一張,更何況明遠得到的這些拓片多半已是孤版,以薛衙內的零花錢水平,也是沒法兒隨隨便便就買上好幾張,因此只能向明遠借閱。 明遠當然不會藏私,馬上把這些價值將近50貫的拓片都“借”給了薛紹彭。薛紹彭感激涕零,就差抱著明遠叫大哥了。 今日明遠走在長安城中筆直的街道上,四處觀察,暗中思考。他實是在想如何能富貴而又低調地把錢都花出去。忽有一陣喧鬧聲傳來,明遠抬頭望去。 只見在“張家白玉豆腐”作坊跟前,聚著不少人,似乎正在等待。 明遠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按說往常這個時候,張嫂的兩大鍋白玉豆腐應該都已經賣完了才對。 這時只聽咯吱咯吱,車轍軋在路面上的聲音傳來。等候在豆腐坊門前的人紛紛探頭張望,還有人感慨著“總算來了”。 明遠一回頭,見到是一個身穿短褐,戴著斗笠的壯年漢子,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盛著兩個大木桶,搖搖晃晃地往豆腐坊過來。 原來人們等的是山泉水! 張家白玉豆腐之所以贏得了一眾食客的胃,堅持用山泉水功不可沒。張嫂本人也說過,沒有這山泉水,當天就賣不成白玉豆腐??雌饋?,今天是水晚了。 張嫂已經迎了出去。 “怎么才來?” 她沒忍住,嗔怪一句。 但看見這農人打扮的漢子摘下斗笠,顯出頭臉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張嫂便回頭招呼她家在店里幫工的兒子:“二哥,快打一竹筒水來?!?/br> 漢子連忙喊:“不用,快讓二哥來幫我卸這車上的水?!?/br> 頓時路人和在旁等候的主顧一起上前,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大木桶卸下。運水的大漢才終于伸手擦了一把汗,喘著氣說:“真是對不住……” “今早出門剛趕了二里地,家里的大車就散架了,桶摔在地上,水都灑了,驢也跑了?!?/br> “家里還剩一駕獨輪車,我思量著你這店不能少了這水,就返回去,用這車把水推來……可還是晚了……” 明遠便聽明白了:這漢子就是每天天不亮就趕驢車往城里張家豆腐坊送山泉水的那位。今天路上卻發生了“交通事故”,車壞了水打了驢跑了。但這位老哥很有責任心,硬是用獨輪手推車推了兩桶山泉水進了長安城。 這水桶上了獨輪車,就必須得一路推到地頭,不能休息。 張嫂當即不再責怪,趕緊張羅兩個兒子將山泉水抬進作坊里,準備立即開始做豆腐點豆腐。 那名大漢接了張嫂遞過來的瓷碗,咕嘟咕嘟將碗里的水一口飲盡,然后像是累倒了一般癱坐在路邊。 明遠慢慢地湊過去,問那名大漢:“這位大哥,怎么稱呼?” 大漢見明遠一介斯斯文文的小郎君,連忙坐正了身體,答道:“小人姓江,行五,小郎君喚我江五,五哥……都成?!?/br> “哥”這個字在本時空就是一個普通稱謂,放眼長安城,遍地都是“哥”。明遠當下親切地喚了一聲“江五哥”,又問:“您這山泉水是從哪里打來的?” “在龍首原左近,出城大概十多里?!?/br> “原來如此?!泵鬟h點了點頭,“能帶我去看看嗎?” 江五哥懵了半晌,才說:“小郎君,那不是啥風景名勝,平日里從沒有官人們到我們那兒賞玩的?!?/br> “不為風景,”明遠笑著解釋,“就是去看看那眼山泉?!?/br> 江五哥愣愣地爬起來,推起他的獨輪車:“……好,小郎君隨我來?!?/br> “稍等!”明遠趁著江五哥拾掇他的木桶和獨輪車的工夫,去城里雇了一駕驢車,加了點錢,就讓車夫一起幫忙,將江五哥的家伙什兒都扛上了驢車。 明遠和江五哥也朝驢車后頭一坐,一起往龍首原那方向過去。 一路上,江五哥滿腹狐疑地看看身邊的明遠,見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驢車上,身體隨著車身顛簸而輕輕晃動,還輕輕地哼著小曲兒,完全是一副萬事不cao心的公子哥兒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