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隱婚 第127節
再一拳落下,是當時十二歲的少年顧明衍接的。 “md敢躲了?”——拳頭密密麻麻砸下來,用足了成年男性手臂上的力氣,他把mama護在身下,雖然不理解,但承受的時候也沒哼一聲。 “你是瘋了嗎?”黎燕臉上滿是淚水,“上次是你跪下求我原諒的吧。你自己說是不是?” 當時顧亞新回了什么,二人又無休止地吵了什么,十二歲的顧明衍沒有去聽,酒精和尼古丁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能讓一個平日里看著謙和友善的人變成這樣——還是說其實本來就是這樣。 夫妻倆間的矛盾應該很早就有了,顧亞新想研制新藥,郭添不同意,他就拿家里的積蓄去添。一開始數額小,后來次數多了黎燕難免會發現,她氣的是丈夫用錢為什么連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下,顧亞新回:“錢是我掙的,你這十來年掙的有我一個零頭多嗎?” “可,可是我在照顧家里啊?!崩柩嚆读艘幌?,她原本以為自己和丈夫起碼在這一角度是思想契合的。 “你不理解,就不要來摻和我?!?/br> “我當時跟你同樣讀書,一個系里畢業的,什么叫我不來摻和?”黎燕怒了,“你們現在做的藥哪兒沒我的一半?” “讓你不要插手就對了,我們在做一個肯定賺翻的項目?!?/br> “賺翻……?”那時黎燕覺得眼前的丈夫有點陌生了,“什么意思,我們做藥品也不是為了賺錢啊?!?/br> “你這是婦人之仁?!?/br> “那你覺得自己這是君子之道?” 二人僵持在這里,對偷錢制藥這事兒黎燕咬牙不松口,偏偏不知道為什么,顧亞新的酒局越來越多,跟誰喝了,為什么去喝他也不說。當時民眾思想還未完全開化,真的有大批人信“什么病都能治”的特效藥,顧亞新研制的就是這一種,跟瘋魔似的,拿家里的錢大把砸下去,好像真的能砸出一個金礦山。 所以這種藥到底有沒有呢,黎燕也不知道。 盡管是有文憑的大學生,她所接觸到的知識較現在也淺薄匱乏了些?;蛘哒f她并不在乎真的有沒有,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于是重新回歸了興豐的項目團隊,每天早出晚歸,也再沒跟丈夫說過話,飯在單位食堂吃,下班回來的時候給兒子帶一點。 一次她來早了,看到當時僅十二歲的少年在窗前清理傷口,額頭那道傷疤那么顯眼,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好幾塊,抬頭看她的時候神情沒有絲毫起伏,好像這樣壓抑的苦難他感覺不到。 “mama?!彼痤^。 “小衍!這些傷口什么時候有的?爸爸又打你了?”黎燕連忙跑進去,心疼地看著孩子背上那些淤青與傷疤,“你怎么不跟我說呢,這孩子?!?/br> “說了他又對你動手?!?/br> “那我也不能——”她話說到這里停下,自己也覺得悲哀。 為什么原先好端端的生活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么品貌都好的丈夫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顧亞新瘋了,他是被自己臆想的“特效藥”想瘋魔了,利益和夢想交雜的時候最容易滋生貪婪,為了研制出可以治療所有疾病的藥品,顧亞新基本一連幾天不著家,要么睡在實驗室要么就跟他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喝酒,半醉半醒侃侃而談,好像通過放大的嗓門就可以指點江山。 如果他回來看到黎燕不在就會唾口大罵。 小顧明衍反駁就會挨打,但是下一次仍舊會反駁。 傲慢,貪婪,暴怒,虛榮。 這些東西一旦沖破自制力,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面是天堂一般臆想出的未來,一面是地獄與人間連接的出口——“特效藥”研制出來了。并且一經發售就被席卷一空。 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長生丸”,一顆定價是五十塊,在當時那個一月工資也不一定有一千塊錢的年代已經算天價了,但真的有那么多人相信,還有那么多人買。家底殷實的拮據的,還有一些把“長生丸”當成“保命丸”的,省吃儉用也要備上幾顆,小病也不吃,大病才吃。 全民教育仍在普及,“長生丸”的出現就像蘇醒過程中的一股熱潮。 顧亞新確實賺翻了,家里天天都有來慶賀的人,但這樣的盛況沒有持續多久,不到半月“長生丸”就被相關部門查封,帶走廠里很多男女工,還有項目組并不核心的十來人。 原先還受人吹捧的“特效藥”一夕之間罵聲一片。 顧亞新像是害怕了,或者他知道自己研制出的藥品并沒有說的這些功能,賺來的錢還沒捂熱就給人家當了封口費,夫妻倆打算找地方藏身,反正申城是肯定不能留的。 “小衍,你先留在這里?!崩柩喟褍鹤訋У骄愕姆孔永?,這是當時修建得最豪華的一幢高層住宅,“爸爸mama要出一趟遠門?!?/br> “你們去哪里?”當時他上五年級,還是不經事的年紀。 “……一個很遠的地方?!崩柩嗾f,“小衍,你想學法律嗎?你現在好好讀書,以后當大律師,幫爸爸mama打官司,救爸爸mama回來,好不好?” 所以他為什么要學法律呢。 少年說好,當時他還不明白很多事,真的在想好好讀書以后救爸爸mama回來。 但他沒有想到爸爸mama能去這么久,一月過去,幾月過去,半年過去,小學畢業升上初中,黎燕和顧亞新就像人間蒸發那樣,門口買特效藥要賠錢的人從一開始認為他是個無辜的小孩,到逮著他他讓他賠,門被砸爛過好幾次,他十歲出頭,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氣,好幾回被打得只剩下一口鼻息。 家里值錢的家具都被拿走了,保險柜里有錢,他們沒找到,顧明衍也沒有說。 “小孩,以后他們打你,你就來嬸嬸家躲著吧?!碑敃r康嬸路過幾回,她本身也是緊巴巴一個人過日子的寡婦,看到那些人把孩子打成這樣實在于心不忍,帶回家給他煮了碗熱騰騰的清湯素面。 “你爸爸mama呢?”她問。 “不見了?!?/br> “你去哪里了?” “走了?!?/br> 連問了好幾句他都不說,康嬸嘆氣:“我認識一戶人家做盒飯的,他們那兒缺跑堂,你要不要去做做工?” 做工? “看你這手上細皮嫩rou的,從前沒干過活吧?”康嬸也覺得可憐,“你要是不愿意……” “我去?!鳖櫭餮苷f,“謝謝嬸嬸?!?/br> 那間保險柜里其實有幾沓錢,但是他沒有用,伙食和學費都是他自己下了學去掙的。 從捧到云層的矜貴少爺到摔進爛泥無處可去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 這年他只有十二歲。 “謝我做什么,人家讓我介紹?!笨祴饠[擺手道,“以后你要想吃素面了就到嬸嬸這里來,嬸嬸家也沒別人,兒女不在身邊,就我一個?!?/br> “好?!?/br> 小禾是后來康嬸兒子牽來的,當時顧明衍已經去京都上大學了,回來看到一個小嬰兒,耳朵有些毛病,mama跟人走了,爸爸也不想要她。 三個人勉強稱作一個家。 小禾長大了要買耳蝸,也是顧明衍用他第一筆賺的律師費去買的。 這個職業確實神圣。 他翻遍堆疊成山的法典,背熟一頁一頁的法條,最終從這些規范齊整的文字里找到那個答案。 “小衍,你要親手送爸爸mama進監獄嗎?” 第100章 “你覺得這個衣服, 我……老公會喜歡嗎?” 其實還是會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別扭,在唇舌一過拗口似的,店員以為她是什么剛新婚的小姑娘, 態度熱情道:“您放心啦,我們品牌西裝都是百分之百純手工定制,全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件?!?/br> “是嗎?”這套話術怎么這么耳熟呢,徐輕以為自己從來不會有上套那天。 “當然, 看來你真的很愛你老公啊,給他買這么好的衣服?!钡陠T趁熱打鐵道,“能穿這種西裝的場合不多, 看來你老公也是生意人吧?……啊, 對啦?是剛剛起步?噢, 那我推薦這一款, 小幾萬,你用幾月工資也買得起?!?/br> “那這種呢?”徐輕指了指靠近內側那排, “這些都是定制的嗎?” “噢這些都是指定設計師定制的,價格可能稍貴一點兒,打折下來七萬左右?!?/br> 徐輕有點rou疼, 她卡里好不容易存下些錢,現在一升檔直接就剩個食堂吃飯和加油的路費了。 “其實我還是覺得可能第一款套餐比較合適……” “我想要第二個?!毙燧p抿了抿唇,“你們這兒都是一次性付清嗎?” “啊, 對, 我們店只支持一次性付清?!?/br> 第一款的西裝雖然好看質量也好,但第二款可以指定特色,什么地方有流蘇或者勛章啦, 想要什么主題呀, 都可以指定。她好想弄一件不那么正式的呀, 哪里開個口子什么的,他穿去談商務的時候也不用可以遮額頭上的傷疤,也不用多解紐扣,氣質和衣服融為一體,完美~ “那小姐,你是覺得……” “就第二款吧!”徐輕爽快地掏銀行卡,“一次性付清?!?/br> “嗶”。 金錢流走的聲音。 “您看看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設計師約您見面?!备跺X之后店員整個人態度都不一樣了,“我就欣賞像您這樣爽氣的態度!blablabla……” 徐輕:“……”倒,倒是不必。 她和店員敲定了見面地點和時間,拿著自己輕飄飄的銀行卡回家。 沒有人,顧明衍白天很少在。 最近她對次臥進行了一次改造,把它改成了一個小型健身房,比京都小別墅里健身房的面積還要小一點,但也勉強夠用,至少有墊子可以給她做瑜伽。 上次遇到狂熱粉這件事給她沖擊太大了,深刻覺得自己體力確實不行。顧明衍知道也沒說什么,他一般去健身房的,這個小房間供她平時早上或者下班回來用,動動也好。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還不想栽在半路qaq。 這段時間都是上常日班,沒什么大型酒會的主持任務。徐輕把從前存下的壓歲錢都翻出來了,從蚊子腿里找rou吃,想著等衣服做出來再告訴他,又不能露餡,只能拿這些紅包里的壓歲錢給自己打打牙祭。 第一天晚上顧明衍沒有回來。 徐輕沒有多在意,第二天照常去上班,飯就在食堂將就一頓,剩下零錢還要留著加油。工資要等到十五號才發,她回到家里洗漱好睡下,今天顧明衍依然沒有回來。 他很少連續兩天不回來的,徐輕試著打了幾次電話,沒有接。 【徐輕:阿衍,你不回來嗎?】 沒有回。 這樣熟悉的感覺徐輕經歷過,那個下午和現在一樣,好像一切都那么尋常。兩年前的記憶潮水一般朝她席卷過來,她以為自己調節好了,真正遇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比兩年前還要慌亂。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 “對不起……” 徐輕拿上手機就開車去瑞恩在申城的辦公室,乘電梯上去可以看見大廳里來來往往都是客戶或者職員。正想往里面走卻被前臺攔?。骸皣?,女士,你約的哪位律師?” “我找顧明衍?!毙燧p抬頭,“他在這里嗎?” “沒有預約的話你不能進去?!?/br> 他們沒有公開,徐輕想到。 一個從開始就延續下來的,沒有被戳破的,“隱婚”狀態。 “我,我是他女朋友?!彼龂L試說,挑了個不那么惹人注意的稱呼。 “您說笑了?!鼻芭_似乎很無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