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嬸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要這么逼自己吧……”

    “也說不上逼?！睎|西送過來了，顧明衍打算走，到院子門口又反過來道，“如果郭添再來找你們，把我電話給他就行，不用藏著掖著，讓他直接來找我?！?/br>
    “可是小衍——”

    “這是我家的事，你和小禾都不用管?！?/br>
    他們也管不了。一個老婦人和沒長大的小孩兒，他平時照拂她們那么多，恩情不能用金錢來計量，自然也還不起。顧明衍走出街道，又過了幾秒鐘，小禾才從門后面出來。

    “小禾來?！笨祴鹩悬c驚訝，但還是伸出一只手。

    “你們在說什么？”小禾走過來抱住奶奶的腰。

    “是你顧叔叔有解決不了的難題?！?/br>
    “什么難題？”

    “我也說不清楚?！笨祴鹫f，“但如果你好好讀書，以后就能明白，說不定還能幫上忙?！?/br>
    小禾明顯已經聽厭了“好好讀書”這種話，奶奶說，學校里老師也說，好像這是出人頭地的唯一出路。她從前有些懵懵懂懂，如今更加確信了這句話。

    “要多好好讀？”

    “像你顧叔叔那樣，考進京都最好的高中，又考進最好的大學?！?/br>
    “我可以嗎？”她如今還戴著耳蝸，小時候算殘疾兒童，長大了算殘疾人。但是高考不分高低貴賤，她想過自己夢想中那種溫馨安穩的生活，最好的道路就是認真念書。

    “你可以的。顧叔叔說的?！笨祴鹫f。

    晚上七、八點鐘的街道依然人聲熙攘，燈光讓道路都是寬敞亮堂的。顧明衍路過停車場的時候習慣性買了一袋小米糕，徐輕喜歡吃，回到公寓冰起來第二天可以當早飯。

    “你去哪里了呀？”飄窗上的女人懵懵懂懂地抬起頭。

    “去康嬸那兒了?！?/br>
    “嗯，他們過得還好嗎？”徐輕前些年也問過祖孫倆的情況，和往常一樣該工作工作，該讀書讀書，倒是對她非常熱情，也很善良，讓她有空就過去吃糖水蛋。

    “和以前差不多?！?/br>
    “嗯?！?/br>
    他出門的時候只套了一件薄薄的襯衫，徐輕套上拖鞋過去理他被風吹起的衣領，溫熱的手背碰到下頜，是涼的，于是整個手掌貼上去溫了溫：“施荔小姐什么時候過來？”

    “明天?！?/br>
    “明天我想回去看爸爸mama，要不你們再錦和見可以嗎？”她也是隨口問問，“我爸這些天把餐館裝修了一下，特地弄出兩三個包間，你們可以在那里談?！?/br>
    “可以?！?/br>
    “真的嗎？”

    徐輕笑了笑，就他們家經營的這個蒼蠅小館，網上某點評平臺都搜不到，竟然能來一個國民級的大明星。

    “施荔會不會拒絕？”

    “她巴不得沒有人看見?！卞\和靠近海邊，距離市中心有些遠了，徐輕心想保密性是好，但人家樂不樂意就是另一回事了。何惠君還挺喜歡施荔的，夸她演的電視劇好看，徐輕難得存了分私心，沒想到顧明衍答應得很痛快。

    “那我讓爸爸mama準備準備？”

    “嗯，我先跟她知會一聲?！?/br>
    看樣子施荔小姐比營銷號夸得還要親民，二人第一天來到錦和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戴著墨鏡帽子和口罩，包讓助理拿著，從路口踩著高跟鞋過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家飯點?！笔├筇ь^看了看，“還不錯，比我想象中的好?！?/br>
    徐父徐母在二樓窗口趴著偷偷看，因為跟他們說了要嚴格保密，所以沒有鬧出什么陣仗。施荔友好地跟徐輕握了握手：“哈嘍，我知道你，看過你的采訪視頻?！?/br>
    “謝謝，我爸爸mama都是你的粉絲?！?/br>
    “是嗎？”施荔掩唇輕輕笑了笑。

    幾人走進包廂，何惠君很快親手把飯菜端了上來：“都是一些農家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br>
    “我都吃，不挑?！笔├笳履R，徐母更是驚訝地捂住嘴巴——“媽呀，真的跟電視上一模一樣?！?/br>
    這句話有點兒夸一個本土國人“你中文說得真的好好”的意思，徐輕連忙摁住自己母親激動的手掌，抬眼尷尬地瞄了一眼：“那個，我爸爸mama比較容易情緒激動?！?/br>
    “理解?！笔├髥?，“要拍照嗎？”

    “好呀好呀?！焙位菥裏崆榈匕研熘净睾斑M來，“老徐過來拍照啦?！?/br>
    作為二老女兒的徐輕只能默默拿出相機……

    “這我可要好好保存起來?！焙位菥佳鄱伎焯枇?，抱住相機親了一口，“你們好好談，啊，好好談?！?/br>
    是來聊關于施荔與謝云書離婚案的事情的，徐輕原本想走，施荔擺擺手說不用，也就作為筆錄一樣的角色留在包廂里了。

    “我其實對這段關系并沒有那么避諱?！笔├笳f，“主要是謝云書那邊不想公開?！?/br>
    “怎么定義這段婚姻的性質？”顧明衍問。

    “失敗的，可笑……荒唐的吧?！笔├蠡卮?。

    “從三年前結婚開始就沒有產生過任何感情嗎？”

    “沒有?！?/br>
    “雙方都沒有？”徐輕補充問。

    “或許吧?！笔├笊焓秩嗔巳嗵杧ue，“我不好說?！?/br>
    徐輕敏銳觀察到她手指在杯壁上的輕微一摩挲。

    “噢?！钡€是點了點頭。

    門被風吹開一道小縫，徐輕站起身去關，走近才發現不是被風吹開的，徐父徐母正趴在門上偷聽墻角。這涉及到客人的隱私問題，徐輕有些不悅地皺起眉，正要說話就聽身后施荔開口：“其實我們并不算正常戀愛結婚?！?/br>
    她右眼皮跳了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是相親認識，然后協議結婚?！?/br>
    那種不好的預感兌現成了現實，徐輕立刻重重把門合上，門里門外幾個人嚇了一跳。

    “怎么了？”施荔望過來。

    “沒，沒什么?！毙燧p支吾，“那個我出去倒杯水?！?/br>
    門被她推開，身后施荔卻沒有避諱地繼續說：“是我先找他的，因為穩定了想找個圈外人結婚。也不是跟自己有個交代吧，主要是父母催得太緊。不知道為什么老一輩總有這種執念，好像只有結婚生子了才能塵埃落定一樣?！?/br>
    “砰”——門被重重合上。

    “怎，怎么了？”施荔再次不明所以。

    “沒事兒?！鳖櫭餮艽瓜卵鄯_文書，“這點你和對方都沒有明面上提及?！?/br>
    “對，因為當初說好了的?！笔├髧@了一口氣，她今天沒有化妝，沒有精致的妝容和濃烈的紅唇，好在因為經常保養皮膚保持年輕時候的光澤與緊致感，就算這些天被官司牽扯得焦頭爛額也沒有影響自己工作的狀態。

    “你們怎么能偷聽呢？”門外徐輕壓低嗓子指責道。

    “我們哪有?！毙熘净剞D身就往后廚走。

    “我都看見了——”徐輕加快腳步去攔，被父母厲聲呵斥開。她心里有點兒委屈，和以前很多次一樣，但還是認真且誠懇地說：“這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你們……”

    “啊行了行了?！焙位菥∷?，“是爸爸mama不對，但你爸那個脾氣你也知道，他怎么可能承認自己錯?！?/br>
    “我什么脾氣？”徐志回耳朵很尖地轉過頭來。

    中國式的父母就是這樣，徐輕覺得有些頭疼，但還是一邊倒水一邊好聲好氣說了，何惠君輕聲軟語過來哄她，徐志回擺擺手讓她趕緊回去：“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平常也不會這么做的?！?/br>
    那好吧。

    徐輕端著茶壺回到包廂里，顧明衍文件上已經寫寫劃劃好幾頁了。

    “喝點兒水吧?！彼鹕斫o兩人斟茶。

    “總之就是，沒有感情基礎，加上兩人性格不合?！笔├蠼舆^杯子喝了一口潤嗓，“我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想我，但要說出軌或是別的，我沒有?！?/br>
    “去執事店并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br>
    “他跟那個小秘書親親我我，我不舒服?！?/br>
    “有沒有想過溝通?！?/br>
    “怎么溝通，我要拍戲他要管理公司?！笔├笠仓雷约哼@樣的行為有點兒幼稚，但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一想到苗音這個小綠茶洋洋得意嫁入豪門她就氣得牙癢癢。

    “我上次特地給你帶了句話，還記不記得？”

    “……記得?！闭f苗音跟他沒什么關系嘛，施荔心想，她不是瞎子，有眼睛會看，也有心會感受。

    “我們不能以此為出發點，因為沒有證據?！?/br>
    “但也不能讓他就這么長篇大論毀我名聲?！笔├罂吹綄Ψ竭f過來那些證據里密密麻麻自己在執事店里的消費，心道謝云書還整了這一出等她，“不要臉?！?/br>
    “謝先生說想見你?！?/br>
    “不見?！?/br>
    “我拒絕他了?！?/br>
    “那他有沒有再讓人來說過?！?/br>
    “有，”顧明衍指腹捻著紙頁一角，抬起頭，“所以看你，是見還是不見?！?/br>
    幾秒鐘的沉默。

    施荔沒有正面回答，徐輕時刻注意著門口的動靜。好在爸爸mama只是過來偷聽了一次，徐志回拉不下臉道歉，徐輕沒有辦法，主動跟施荔說剛才可能自己父母有聽見幾句話。

    “沒事?！笔├髷[擺手，“聽見就聽見，我自己做的事也沒什么不好承認的?！?/br>
    “不好意思?！彼腿俗叱鲩T，身后徐家父母也猶豫地跟出來。

    “婭婭啊?！焙位菥辛怂宦?。

    徐輕嘆了一口氣：“回去吧?！?/br>
    “你爸爸就是這樣的，別在意?！焙位菥妇蔚乜戳丝葱燧p，又看了看顧明衍，“剛剛施荔說她是協議結婚……是真的嗎？年輕人還有這樣結婚的？”

    “呃有吧——”徐輕攥住顧明衍的袖口，“但是我們也是第一次聽說?！?/br>
    “是吧，我也覺得稀奇?！焙位菥櫰鹈?，“沒有感情兩個人怎么能結婚呢？”

    “說不定以后就有感情了呢？”徐輕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這不可能的，還是得看眼緣。第一眼就不喜歡的人，再怎么相處也不會辛苦到哪里去?！焙位菥а劭纯炊?，“唉，好在你和小衍好，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客客氣氣的，可以看出以后的日子也會細水長流?！?/br>
    徐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