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宜, 那個就是你說的男朋友？”婁爸爸抬起頭看過來，表情不是很好看。

    “……”婁佳宜把頭轉向一邊，沒有說話。

    “我——”

    婁爸爸抬起手就要走過來, 蕭逸凡連忙往徐輕身后躲：“叔叔，你冷靜一點叔叔，我現在也還欠著錢沒有還清啊?！?/br>
    “我說的當初就不應該讓佳宜談戀愛！你看看現在成什么樣了？”婁mama臉色也不是很好。

    “是我自己要談，你們能不能別說了?！眾浼岩擞貌〈采系谋蛔由w住自己的耳朵, 手臂上還有傷，疼得直抽氣。

    “你不談就沒有這樁事情！”婁爸爸指著她罵道。

    “是我讓他一起借的白條！不是他帶的我！”婁佳宜聲音抬高，不知道是不是牽扯到了哪里的傷口, 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說什么……？”婁爸爸睜大眼睛看向她。

    “是我先借的錢, 我真的沒想到會欠這么多?！?/br>
    婁佳宜疼得腰肢弓了起來, 說話的時候吐字間都在吸氣, 傷口處的繃帶沁出了血水，婁mama驚呼一聲, 連鈴都忘了按，直接出去喊醫生。

    “我，我當時也是自己去欠的錢?！笔捯莘驳椭^, 從徐輕身后走出來，“我們班上很多人都在借，但有的還上了, 有的沒有借那么多……”

    婁爸爸捂住自己的臉, 伸出一只豎起的手掌讓他不要再說。

    徐輕和石文靜對視一眼，后者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婁爸爸放開手, 滿臉都是濁淚。

    “珍妮, 對準拍吧?！迸詡扔葺畤@了一口氣, 在手機上打字給她看。

    真的要拍嗎？——珍妮回過頭。

    “得拍?！庇葺^續打字，“這才是我們做媒體的意義?！?/br>
    屏幕上的專訪已經落幕，許多坐在電視機前的人把家里的孩子叫過來看，有人無意間在手機上刷到了視頻，停下來留了幾分鐘，有人在路邊走，仰起頭去看廣電臺大廈的巨型熒幕。

    ——“遠離校園貸?！?/br>
    全黑的頁面中呈現出劃著裂痕的幾個字，緊接著是提供素材的幕后名單。也許在每個人的生命軌跡中關于佳宜的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但是社會上依然有很多的人在經歷這些事，媒體沒有辦法涉及到全部，只是將社會的一角凝聚成縮影，去警醒更多的人，這才是虞莓說的，也是徐輕一直想去做的，她們身為媒體人的意義。

    “我還沒來得及化妝呢?！睂ＴL結束，徐輕坐進車里，轉頭看向顧明衍，“過會兒我家老爺子又要說了，什么不關心他老人家生日呀，小姑娘家家現在不打扮什么時候去打扮了呀?！?/br>
    “伯父伯母會這么說？”

    “是啊，他們就喜歡女孩子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漂漂亮亮?！?/br>
    徐輕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包開始化妝，二人之間的間隙定格在昨晚的房間，于是沒有多說什么話。

    一直到了錦和餐館門口，徐輕在副駕駛上涂完最后一層唇釉，對著鏡子抿了抿，滿意地笑了一下，推開門下車。

    “你等我一下呀顧明衍?！毖鹧b著笑臉咬牙切齒地跟上去。

    “過來?！蹦腥松斐鍪謱⑺龓У缴磉?。

    周圍來來往往的有挺多人，大多都不是熟識的面孔，徐輕就這么虛挽住男人的手臂往前走，地面上有一些淺紅色禮炮的塑料沫子，她今天穿的是一雙高跟鞋，踩在濕滑的路上有點難走。

    “你那新聞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毙燧p點頭，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力道緊了緊，“……所以是真的不能打官司嗎？”

    “什么？”

    “關于校園貸的新聞，真的不能打官司嗎？能不能告豐淳老板？”

    “……不能，”男人抿了抿唇，“是不大能，首先他雖然放貸，但是大學生是具備民事行為能力的，學生們完全可以選擇不去借，其次就算有人因此有輕生行為，其中的邏輯關系證明也非常費心費力，最后很有可能被大公司反將一軍，告當事人詐欺?！?/br>
    “嗯?！彪m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胸口還是有些沉悶。

    正如虞莓說的，每個人都有貪念，不正確的貪念確實應該有懲罰，但是罪不至此。

    “沒有關系，”她輕輕說，“我們已經做到能做到的最多了?！?/br>
    她的聲音淹沒在禮炮的響聲中，周圍的賓客們紛紛站起身來歡呼，徐輕也踮起腳跟探過頭去看，卻聽身邊顧明衍的聲音傳來：“挺棒的了，徐記者?！?/br>
    ——“你說什么？”耳邊的禮炮聲太響，徐輕捂住耳朵放大聲音問。

    顧明衍：“……”

    將人拉過來拿下她的手，湊近耳廓：“說你做得真的很好了，徐輕?！?/br>
    “啊真噠——那我原諒你了??！”

    身后人們四下散開捂住耳朵驚叫起來，徐輕回過頭去，日光下顯出兩只清亮的眸。

    “……不需要?！庇悬c幼稚，顧明衍抽了抽唇角。

    “切，你不需要我需要?！毙燧p嘟噥了一聲，抬起頭看到徐志回正拉著徐母從屋里走過來。

    “老爸老媽！”徐輕小跑幾步進去，“——爺爺！”

    “生日快樂爺爺！”她跳起來抱住自己爺爺的背，就像從前那樣，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那么些年，老人的脊背更加岣嶁，也比記憶中的瘦削了些。

    “今天這么漂亮啊婭婭？”徐爺爺樂呵呵地拍了拍孫女的手背。

    “那當然，特地化了個妝呢，化了好久的，真的?！?/br>
    目睹她全程在車上十來分鐘化完的顧明衍：“……”

    “小衍，我女兒沒給你添麻煩吧？”徐志回拉著妻子的手走上前，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后看向眼前——就好像記憶中的人還是清俊的少年，眨眼間就已經長成了可以擔事的男人。

    “沒有，她很好?！鳖櫭餮軕B度謙和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毙熘净貨]有多說話，在人聲喧嚷中低下頭，眼眶里的濕濡被不動聲色地用手背擦了擦。

    “不是我，”顧明衍的目光很沉靜，言語間沒有過多的情緒，卻給人一種值得信服的感覺，“是她本身就很好?！?/br>
    如果沒有遇到我，她也可以很好。

    “是嗎？”徐志回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再抬頭時眼邊已經沒有了淚花，日色落下來，面孔上卻有了很深的皺紋。

    “是，她是一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兒?！鳖櫭餮芪⑽㈩h首，“她總是能找到自己做事的意義，就算如果是自己一個人?！?/br>
    “我們也是沒有什么辦法，”何惠君蠕了蠕唇，“我們知道催婚不大好——但是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br>
    “她有時候真的太理想化，太像一個孩子了?！毙熘净卣Z氣斷在這里，過了幾秒，才繼續開口，“如果沒有人幫助她，她在外面會被人欺負，別人會，利用她的善良?！?/br>
    空氣沉默了少許，幾人都沒有立刻說話。

    顧明衍垂下眼簾，略一沉吟：“伯父伯母，其實我們——”

    ——“顧明衍你要不要來一起玩仙女棒！”屋內徐輕放開聲音喊，“哇小朋友你過來搶要給錢的，你mama有沒有教過你要給錢??？”

    “行了，我們不多說，”何惠君握住自己丈夫的手，笑道，“你快進去吧小衍?！?/br>
    “……好?！鳖櫭餮茌p輕點了點頭，穿過大堂走進后面的院子。

    “我就這么幾根你也來搶——”徐輕踮起腳跟將仙女棒抬得老高，身邊一個不到半人高的小男孩跳起來想搶，也許是看到人來了，“噠噠噠”地跑到一邊去，伸出一個頭偷偷看。

    “霍，還挺會看人眼色?！毙燧p氣鼓鼓地雙手叉腰，“你，你現在出來呀?！?/br>
    “我不要?！毙∧泻⒊隽藗€鬼臉，又抬頭瞅了顧明衍一眼，從后院穿出去找自己的mama了。

    “╭(╯^╰)╮沒大沒小的小屁孩?！毙燧p并沒有聽到屋子外頭父母跟他的談話，回過頭只想著放煙花的事兒，“你有打火機嗎？我記得你上次遞煙遞得那么熟練?！?/br>
    “有?！蹦腥藦纳弦碌目诖锬贸鲆恢汇y色質感的打火機，“啪”一聲點燃，伸過手來。

    “直接點嗎？我找個火引子來?！?/br>
    弄了根木柴把手里幾根仙女棒點燃，火焰迸發出燦爛的光輝，徐輕興奮地驚呼一聲，把手中剩下的伸過來：“喏?！?/br>
    顧明衍并不打算接。

    “拿著嘛，我不給那小孩兒就是給你留的?！?/br>
    “……”也許并沒有那個留的必要。

    顧明衍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伸手接過，身邊徐輕雙手轉著圈兒一跳一跳，顧明衍一只手停滯在半空中完全沒有動，就這么等手里的煙花棒燃完，耳邊傳來她失落的一聲輕嘆：“哎呀沒有了?！?/br>
    “我等會兒再去買一些來?！?/br>
    “可是再去買就沒意思了，”徐輕把手中剩下的煙花棒扔到垃圾桶里，“要的就是這個感覺，就和小時候一樣?！?/br>
    顧明衍薄唇抿了抿，碎發落在明晃晃的日色里，下面是那道并不惹眼的疤。

    “但其實我們也可以玩一玩嘛——不一定非得去想從前過去的那些感覺?！毙燧p想了想。

    “走吧，我們一起去買，”徐輕跳到他面前來，眼睛里像是有星子在流轉，“都市累人夫斯基曾說過，你在人生中錯過的某方面，上帝總會在另一方面彌補給你，因為上帝其實很善良?！?/br>
    “什么夫斯基？”

    “額，都市累人，就是我自己?！毙燧p低眸摸了摸鼻子，完全看不出來不好意道。

    顧明衍：“……”

    外頭的人聲依然嘈雜，徐輕伸出一只手來：“牽不牽？”

    顧明衍低頭看著她，沒有說話。

    “牽一個吧，這么小氣，我爸爸mama都看著呢?！毙燧p小心翼翼地湊上去，“那……我牽啦？”

    “走吧?！蹦腥宋兆∷氖滞萃庾?。

    “噯，等一下我，你老是走很快?！毙燧p連忙小跑上去跟。

    依舊沒有開口，卻好像放慢了腳步。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徐爺爺的壽宴和往常一樣并沒有大辦, 來的大多數都是錦和餐館的?？?，徐家每年都會在這個日子免費做上幾桌好菜來回饋?？?，當然如果是熟識的一些鄰居也可以來。

    徐輕坐在圓桌的一個小角落里, 兩個人一樣不太說話，旁側好幾個生的熟的面孔打過招呼了，徐輕也只是頓了一下，隨后彎了彎眸笑道：“啊, 對，我是婭婭，是, 記得記得, 怎么不記得?！?/br>
    顧明衍只是在旁邊沒有說話, 偶爾徐輕一個肘子斜過來會頷首回應幾句。

    【你干嘛不說話？不是挺能說的嗎？】徐輕擠了擠眼睛, 把視線拋向身邊的男人。

    【分人?！款櫭餮芑?。

    【霍，裝什么呢還分人？】

    一個眼神沒有完全拋出去, 就看到旁邊徐爺爺笑著跟來吃飯的賓客打招呼：“是，那是我孫女兒婭婭，旁邊是我的孫女婿——眼熟？是吧, 眼熟正常，我孫女比較大眾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