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隱婚 第27節
徐輕語調抬高,盡量壓抑住胸腔內的情緒:“這是詐騙了,于財生,你去自首吧?!?/br> “自首——?我,小衍,”于財生又側過頭去,眼白顯露在外,瞪圓的時候就像兩個被風雨腐蝕過的銅鈴,“她是不是瘋了?你幫我勸勸她——你幫我勸勸她,我告訴你燕燕他們在哪兒,好不好?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用你再幫我任何事情?!?/br> 他死水一般的瞳仁里倒映出顧明衍的影子,這個他看著長大,從那么點兒高的少年,到如今長成了可以擔事的男人。這么些年顧明衍似乎只是一個人住在那處很偏的小房子里,起初太不愛講話,后來為了生存什么累活都接,整個人也完全變了個姿態,只是為了能供自己讀書。 “你現在是有名的大律師了,電視上都有過你的新聞,你就幫伯伯這一次……不行嗎?你要讓元元再失去一次父親嗎……?” 徐輕閉上眼睛偏過頭,覺得裹挾著秋意的風吹過來眼角都是濕濡的,有點涼,也說不清究竟是被欺騙之后的無奈還是親眼去目睹人間疾苦的辛酸。 也是在這樣的秋風里,她聽到那個跟她說“上午下午”的男聲低乜了句“滾”。 第27章 翌日, 申城人民法院外。 媒體各式c槍短炮的鎂光燈在法院門口一字排開,人流把臺階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徐輕站在花壇旁不起眼的角落邊,婦人的目光透過花壇里的灌木叢灼熱地凝在她身上, 似乎可以把她的身體射穿。 “mama,你在看什么?”元元抬起頭,拉了拉婦人的衣服下擺。 “沒看什么?!笔Y鳳嵐收回視線。 周圍的媒體被黃條攔在外頭,各種相機的光一閃一閃, 就好像這個世界也隨之變得一黑一白。 徐輕手指緊了緊,卻感覺到手臂上一個不重的力道輕攔了一下,顧明衍將她帶到靠里的另一邊, 聲音不算太低, 卻淹沒在人潮聲里:“你過來點?!?/br> “……”徐輕靠在墻邊, 在男人的影子里。 “于財生, 請問你突然中止庭審的原因是什么?網傳你為了賠償金,自殘欺騙相關單位是真的嗎?” “可不可以給網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網友們都因為你的受到的不公待遇非常義憤填膺, 大家都在關心你和你的家庭情況?!?/br> “所以你老婆孩子被欺負這些也是你編出來的嗎?是為了博取同情嗎?” “……” 穿著制服的保安們正眉頭擰作一團地維持秩序,人群熙攘中,依然是那個黑瘦得像竹竿一樣的男人回過頭看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一眼……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見。 蔣鳳嵐站在原地, 握緊了元元的手。 “mama,家長會要遲到了?!痹銎痤^,半邊的下頜落在灰暗里。 “元元——”婦人感覺到自己丈夫的目光, 突然蹲下身, 抱住孩子哽咽出聲。 淚水是溫熱的,打濕了小臂袖口的一片衣衫。 “對不起,你……爸爸mama對不起……”她有些語無倫次地顫抖著開口, 身后的警車已經將人帶走, 可是她也不敢回過頭去看, “我們沒有錢了,真的沒有了……” “可,可是這是爸爸的錯?!痹斐鍪?,擦掉母親的眼淚。 蔣鳳嵐沒有回答,只是在肩膀一聳一聳地哭。 其實上回來的人不是什么獄警,更不是什么記者,就是她的丈夫于財生。他跟蔣鳳嵐說了自己自殘騙賠償的計劃,并且要求妻子陪自己一起演戲。由于精神長期出于高壓之下,又還是有人在不停追債,所以徐輕來的時候,出于緊張和害怕,她下意識用木板想將人趕走,就這樣劃出長長一道口子。 “mama……”元元拍了拍她的肩。 “你爸爸回來過,”蔣鳳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開元元,臉上的溝壑里也帶著濕潤的淚水,“他以為今天能穿上新衣服,去你的家長會?!?/br> 元元閉著嘴巴,也沒有說話。 蔣鳳嵐用手去摸了摸元元的頭發,身后的警鳴聲原來越遠,好像人聲和痛苦也被帶走了,竟然哭著笑出來:“我也以為,他今天可以去你的家長會了,爸爸一直很想你,他一直很愛你?!?/br> “可是他不應該偷?!痹]上眼睛,想起徐輕的話,“這不能算善心,也絕對不是義務?!?/br> “是mama讓他去偷,是mama,對不起……”蔣鳳嵐淚水從眼眶里一顆一顆地砸落下來,聲音逐漸沉下來,與哭腔交織,反進咽喉里不見了。 依然是這樣的風,周圍的行人都添上了一件長袖的薄衫,今年夏天的尾巴在一場網絡狂歡的饕餮盛宴中開始,卻在逐漸遠去的警鳴聲中結束。 徐輕仍然站在原地,低下頭,看著地面上的這些虛影。 “你聯系的他自首?”顧明衍低下頭,聲音離得很近。 “不是,”徐輕搖頭,“是元元?!?/br> “元元?” “嗯?!毙燧p想到昨天于財生把元元抱起來的時候,他看著自己,逆在光里,像是努力掙扎著爬出黑暗的人終于碰到了一束光。 元元說,爸爸,你出來我們要好好生活好不好,我不吃漢堡了,我們一起學會感恩。 于財生看著他,淚水像是悔恨,也像是其他,像那提枯竭了的油燈。 好……于財生點頭,他說好。 并不是每個故事里的壞人都必須要有一個很壞的結局,他可以被譴責,同樣可以被感化,只要受到了應該遭受的懲罰,他也可以擁有重新生活的權利,這是法律的一個原則點,也是立法者的慈悲。 夏天過去了,可是每一個季節都會在一年中如約而至地來。 徐輕回到君恒的公寓里,伸手去把客廳中央的小電爐打開,暖融融的橙光就這么化在屋子里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后轉身去冰箱里掏出兩顆生紅薯:“你吃嗎?” “不是拿了兩顆?”顧明衍將外套搭在沙發靠背上,淡淡看來。 “呃這個不是,”徐輕擺擺手,“那我再去廚房拿一顆出來?!?/br> 顧明衍:“……” 徐輕前些天在網上買了一個小板凳,這會兒正好用得上。小電爐的光就這么暖暖地照在身上,中央有一個凹槽可以用來烤紅薯,還有一個鐵棍子可以烘衣服。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反酸的胃,覺得被火烤一烤,連著胃都舒服點兒了。 “小孩兒常常喜歡用爐子烤火玩?!鳖櫭餮軗Q好居家服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毙燧p回。 屋子里沒有開燈,窗外深藍絳紫色的夕陽并不那么敞亮,反倒是電爐里的光流瀉出來,從這里可以看到她側臉鼓起來的一個弧度,還有沒有松開的那彎眉弓。 “徐輕?!膘o謐的空間里聲音淺淺的。 “干嘛?”徐輕略略回過頭,目光依然一動不動地黏在還沒有烤好的紅薯上。 男人只是叫了她一聲,話到這里的時候卻沒有后續。徐輕這才真的把眼睛帶過去,二人的目光卻突然膠在一塊兒,徐輕猛地收回眼,淺橘色的燈光下眼神有些飄。 “大概要烤到什么時候?”只有一個小凳子,顧明衍走在她邊上半蹲下身。 “烤好了自然會叫你的嘛,我又沒有算過?!?/br> “嗯?!?/br> 他低聲說話的時候帶了點磁性,又和寧越不一樣——從前和寧越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故意湊近她耳邊說話來撩她,有時候還會配上手上的動作,讓她羞紅了臉去躲。 但是顧明衍吧。 顧明衍吧……徐輕眼睛眨了眨,突然想到剛才轉頭看到的那個畫面。因為居家服的領口比尋常的衣服更低一些,可以看到清晰的鎖骨和一點點肌rou的輪廓,除了額頭上有一道不惹眼的疤,其余的也是非常養眼。 “你干嘛??”身邊的男人只是稍微動了動,她便立刻觸電似的彈開,反應極大。 “……”似乎是在看不同屬一個次元人類的表情。 “啊你呼吸,”徐輕重新縮回椅子上,“吵到我了?!?/br> “看什么?那之前我擠眼睛還能吵到你呢,誰跟誰倆?!毙燧p忸怩幾下嘟噥道,聲音細若蚊足。 “當時在法庭上,你看著確實有點兒吵?!?/br> “嘿憑什么?” “太惹眼睛?!?/br> 這算個什么話?徐輕不屑地切了一聲:“那你幫我拿兩個小碟子出來,看樣子快好了?!?/br> “……是嗎?”這才過去不到十分鐘,顧明衍看了看小電爐上頭的情況,起身走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塑料瓶。 “這是什么?” “蜂蜜,在上面淋一點兒?!?/br> “能好吃?” “你別吃?!?/br> 徐輕:“……” 大概又過了十多分鐘,剛才還斜著眼睛看人的某婭美味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哇塞——顧明衍你別當律師啦,去當廚師吧!” “有這么好吃?”男人的聲音淺淺的。 “嗯嗯當然有,”徐輕點頭如搗蒜,“上次我不是跟你說我爸能把吃的做出‘幸福味’嘛,大概就是這個味兒?!?/br> “什么時候說的?” “就上回在家那次啊——”徐輕突然想到什么腦袋卡殼,就這么停了一兩秒,低下頭裝失憶。 “……”顧明衍也明白她這個反應是什么意思,輕嗤一聲沒再說話。 唇齒間還帶著蜂蜜烤紅薯獨特的甜香氣,徐輕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心臟隨著呼吸一下一下躍動的頻率,心里有點兒虛,于是開口打破僵局:“你這個案子完全沒有錢欸,白忙活了這么久?!?/br> 舔了舔干澀的嘴唇,繼續說:“我看你給法官的時候,那么一大堆證據呢,還有那么多的時間成本,不是都打水漂了嘛?!?/br> 顧明衍低頭去挑揀紅薯那一層外皮,沒有抬眼:“你不也一樣?” “我……還是個新人,跟你又不一樣?!毙燧p做了一次深呼吸,“雖然是第一次現調,但我也不是什么毫無缺點的非人類,哪有人第一次做現調就能做好的,都是小概率事件?!?/br> “獎金不要了?” 徐輕突然想到之前說的拿到獎金就搬出去那事兒,眼神更加飄忽了:“下次,等下次,本姑娘一個媒體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吧,又不是沒新聞跑了?!?/br> 顧明衍依然是低著頭的,唇角微勾卻淺淺地笑了。 “……”說完大話吞了口唾沫·徐輕。 e=(?o`*)))她她她的獎金?。。?! “你在這兒有換洗的衣服嗎?”顧明衍起身去把碟子放回廚房。 “有啊,怎么了?” “主臥的蓮蓬頭壞了,你先進去洗?!?/br> “哦,”徐輕把最后一口烤紅薯塞進嘴巴,“等等?!?/br> 她跟上去:“你今天也睡這兒???” “不然呢?!?/br> “不然你可以——”徐輕手指在半空無力地點了點,“好吧你是房東,你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