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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學業緊,周克云偶爾會去借用老樓的鋼琴做日常的練習,鋼琴成了他和母親交流的橋梁,但他其實并不喜歡。 不喜歡也沒辦法放棄掉,所以練琴也常覺得煩悶。 周克云去了幾次之后發現了季星回。 他常站在周克云背后的窗外聽他彈琴,時間不太長,一首曲子之后會急匆匆地走掉。 周克云一開始并不在意,后來次數多了,心里就好奇。他不知道季星回是不是和他的母親一樣,因為很喜歡,所以才要來聽。 有一回他故意抓他現行,直白地問:你在干什么? 季星回的表情就變得有點驚慌,他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只是在聽你彈琴。 周克云知道這是自己的同班同學,但沒太多的印象,只記得有人評價他長得很好看。這次面對面交談了,才是周克云第一次認真地看他的臉。 確實很漂亮,五官的線條很柔和,讓人很有揉一把的想法。 你這樣打擾到我了。周克云故意這么說。 對不起。季星回再一次跟他道歉,我只是覺得很好聽,如果你介意,我現在就走。 周克云知道自己性格里有點惡劣的成分在,剛剛那句話只是為了逗季星回,于是他又說:算了,你進來聽吧。 季星回有點驚訝地看他,表情變得明快起來。 謝謝! 周克云發現季星回笑起來更好看,眼睛明亮極了。 周克云坐回去繼續練琴,昨天母親批評他彈琴沒有感情,他只好自己琢磨。 季星回坐得很端正,看起來十分認真。 一曲終了,周克云側過臉看他,沒什么表情地問:覺得怎么樣? 很好聽。季星回不假思索地說。 周克云抿了下唇,覺得這個回答太敷衍,但又讓他覺得挺高興。畢竟母親一定會羅列出一大堆要他改進的地方,根本不會有這樣直白的贊美。 季星回看了一眼手表,有點著急地站起來:抱歉,我還有點事,今天真的謝謝你。 周克云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季星回就跑得沒影了。 后來他問了班里的男生,才知道季星回總是要翹掉晚自習去打工,男生說這事的表情很玩味。 周老師肯定想象不出來那種地方的吧,別看他平時不吭聲,背地里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周克云皺眉,但也沒開口說什么,他和季星回并不相熟,自然沒這個義務要維護他。 可能是因為對季星回加以關注,所以周克云知道了他沒有父母的事情。人類總是容易同病相憐,季星回就這樣在周克云的心里落下了一個影子。 那個時候周克云不太會和人相處,身邊那些所謂的朋友也都是自己找過來的,理由或是長相,或是成績,或是他優渥的家境。 高中生就很勢利眼,季星回家里條件不好,就能成為他們閑言碎語的目標,成績好在季星回身上成了另一種罪,反倒招人嫉恨。 周克云很煩這些人,他找了個很爛的借口想幫季星回的忙,他高價請季星回幫忙寫作業。 那會兒他的想法很單純,季星回打工是為了錢,那只要有錢,他就可以不再去那種地方。 其實周克云從未懷疑過同學口中季星回的打工地點,好像從一開始他就默認了這是事實,所以給錢寫作業的這種行為顯得如此高尚,好像在勸季星回迷途知返一樣。 沒隔多久,季星回卻不再接受周克云的好意,他說了很少見的直白的話,給多少錢都不再寫了。 那瞬間,周克云覺得季星回很不知好歹。 他確實記仇,心里想著再也不要幫他的忙。所以后來周克云知道季星回仍然會過來聽他彈琴,他卻再也不向他發出邀請。 這事又令他感到失落,因為除了季星回,再也沒有人那樣單純地喜歡聽他彈琴了。 你該不會是忘了怎么彈吧? 季星回的聲音把周克云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下意識看過去。 季星回正微笑著看著他,眼睛微微彎起,和高中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明亮的眼神,讓周克云心臟發緊。 周克云搖搖頭:不會忘的。 馮美蘭最愛聽肖邦的《夜曲》,成百上千次的重復練習,周克云敲下第一個音符之后,記憶就復蘇。 周克云曾經埋怨過季星回很久,暗地里生氣,又盼著他能厚著臉皮繼續黏著他。他想只要季星回主動,他就可以原諒他。 但季星回退得那么那么遠。 周克云閉上眼睛,音樂聲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當時他請季星回進來,彈的也是這首曲子。 周克云偶爾會想,如果時光真能倒流,他要回到哪里呢? 元旦晚會那一天好像已經太晚,他在長大之后回看他和季星回的高中時代,才發現他一開始就自以為是地在季星回名字后面打了叉。 所以他怎么有臉希望季星回從一開始就是喜歡他的呢? 一曲終了,周克云把手放在大腿上,突然說:對不起,第一次讓你進來聽的那一天,我故意彈錯了幾個地方。我那時候覺得你一點都不懂,這讓我很有優越感。 季星回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件事,他很好脾氣地笑了笑:那天我很開心來著,因為同學都不太喜歡我,你卻愿意讓我聽你彈鋼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