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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的酷刑原來是會讓人上癮的。 季星回按了按胸口,然后嘴唇吻過剛剛被周克云握緊的指尖。 他幾乎著迷于心口泛起的苦。 水聲停下,季星回回過神,想起要拿戶口本的事。 高中畢業的時候,奶奶去換過一次戶口本,因為她自己只有小學文化水平,覺得小星高中畢業了,還能考上好大學是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 大學的通知書還沒到,奶奶先去把戶口本換新了,拿到新的之后,奶奶盯著學歷那一欄看了好久。 后來奶奶去世,季星回去公安局幫奶奶注銷了戶口,然后把自己的戶口遷到了西庭。但他始終保留著奶奶戶口本那一頁的復印件,拿到新的戶口本之后又塞了回去,好像這樣,奶奶就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季星回蹲在柜子前,盯著戶口本發呆,慢慢地把奶奶那一頁抽了出來。 周克云走出來:吹風機在哪? 季星回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把東西塞回抽屜,但抽屜年事已高,卡在了半當中,怎么也推不動了。 季星回強裝鎮定地說: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 周克云徑直走過來,右邊膝蓋碰到地面,就這么在季星回身邊蹲下來。 季星回,你哭了嗎?周克云的聲音聽起來小心翼翼的。 季星回搖頭,勉強笑著:怎么可能? 周克云卻伸出手,捧住他的臉,那樣認真地用指腹捻去他臉上的眼淚。 季星回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他有些呆滯地定格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直視周克云漂亮深情的眼睛。 周克云在剛剛就看到了寫著奶奶名字的那張戶口頁,他很溫柔地說:別哭了。 季星回發現人不能在難過的時候被安慰,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就這么滾下來,沾濕了周克云的指尖。 他覺得自己太軟弱了,可是周克云偏偏對他那么溫柔,季星回閉起眼睛,眼淚蜿蜒而下。 周克云湊過來,安靜地吻了他的眼睛,他沉聲說:季星回,我會對你很好的。 季星回的睫毛顫動著,像被雨淋濕的蝴蝶。 周克云按住他的后頸,把人抱進懷里,還小心地拍著他的后背。 其實奶奶去世的時候,季星回都沒有哭,他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根本沒有時間難過。周克云的懷抱成了一個避風港,季星回無聲地流眼淚,悲傷隔了許多年才慢慢浮出水面,幾乎要把他吞沒了。 他想起那一年長而冷的醫院走廊,他一個人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回憶是黑白色默片,醫生張著嘴巴,聽不到聲音卻知道他在說什么,季星回喘不上氣,他像個無助的孩子,接下了一紙輕飄飄的審判。 季星回很慶幸自己聽了奶奶的話,沒有讓她死在西庭。奶奶說要葉落歸根,唐城特意趕來,開車把奶奶帶回星港。 最后一個月,季星回開始兩地跑,周五下班回星港,周日晚上再回西庭,他也想過要不要干脆換一個工作,但每個月都在等待他的債務讓他沒有辦法接受換工作之間可能存在的空白期。 世界上不存在奇跡和神藥,所以奶奶最后還是走了。 喪事是街坊鄰居幫的忙,那天的白蘭巷巷口,回蕩著久久不散的哀樂,輕易就能蓋掉這里曾經產生過的歡聲笑語。 星港總是在下雨,那天季星回蹲在家門口,看了一夜的雨,不間斷的細密的雨,像是有誰在哭泣。 第二天鬧鐘響起來,季星回閉著眼睛摸手機,但他一動,腰間的手就收緊了,他嚇得睜眼,才想起周克云在他家里。 昨天什么時候睡著的已經不記得,只記得自己抱著周克云不撒手,跟個神經病似的。季星回皺眉,恨不得就地消失。 昨天他也沒喝酒啊? 周克云還在睡,把季星回當成了一個大型抱枕,他的身體很溫暖,手掌也是。 季星回往周克云懷里縮了縮,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 季星回習慣開一排鬧鐘,在第三個鬧鐘響的時候再起床,但今天他一點困意都沒有,他清晰地吞下此刻的溫情和甜。 這是他和周克云第一次一起躺在一張床上,卻沒有上床。 季星回感謝自己只擁有一張一米五的小床,所以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挨得如此親密。 就這樣又躺了十分鐘,季星回才開始慢吞吞地起身,他動作很小心,沒有驚動周克云。 季星回先去衛生間沖了個澡,衛生間只有兩平米,淋浴的地方用浴簾隔開,他洗澡的時候想,周克云這種大個子,昨天洗澡一定很憋屈。 季星回擠了兩下洗發液,瓶子快要見底,擠出來有些費勁,但還能再用一段時間。 季星回洗得很快,雖然一會兒周克云應該會送他去上班,但他也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季星回拉開浴簾走出來,身上還在淌水,他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 下一秒,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了,周克云瞇著眼睛走進來。 兩平米的衛生間實在沒地方躲,季星回被迫和周克云對上了視線,刻意遮掩有些奇怪,季星回只好硬著頭皮說:早上好。 周克云這時候好像才清醒,他嚇了一跳,立刻轉開了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