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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歡觀察人,以往在倫敦,沒課的時候除了看書,就去咖啡店、廣場、地鐵站人流量大的地方消磨時光。 漫無目的觀察行人,猜測姓名脾性家庭背景,和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 太久未動筆思維有些卡,魚龍混雜的地方,最適合采集素材,他又問大頭,離得近嗎,在哪? 在國興路交叉口,我找找。大頭翻手機。 大頭停一下,靳原看著江舒亦,沉聲,那里太亂了,別去。 江舒亦也沒時間去,Hogan計劃返程回倫敦,文學院安排了人送機,他忙前忙后地同行。 出發至機場,閑聊了會兒,如他所料,Hogan并未發現各個銀行賬戶多了筆錢。 抵達安檢口,江舒亦給他整理歪掉的袖扣,一路平安。 Hogan望見在人群外等待的靳原,和藹地笑,對江舒亦說:Aysen,交換期快結束了,你和靳原相處得怎么樣? 挺好的。江舒亦含糊地回。 Hogan聽出了言外之意,來了精神,那他以后什么打算,繼續學業還是工作,繼續學業的話可以來倫敦 江舒亦有瞬間的怔然,隨后應道:他保研保本校,已經聯系好了導師。 登機提醒響了又響,Hogan按下不表,貼了貼他的臉,過段時間見。 傍晚和程老吃了頓散伙飯,在國際交流中心酒店,包廂恰巧是開學時迎接江舒亦的那間。 程逸也在,識趣地離江舒亦老遠。四個人菜點了滿滿一桌,靳原提前買了單,拎了瓶飲料進來。 給程老倒的是涼白開,老人家沒飲料喝。 所有工作交接結束,明天一早的航班,程老笑瞇瞇地看靳原,老當益壯,能喝。 靳原沒插科打諢,只問:去那邊住得習慣嗎? 當然習慣,程老慈愛地拍程逸手背,院子大,沒事可以種種菜,想逛逛就去市中心。兒子兒媳都好,還有我大孫子陪著。 告訴靳原,你是不知道,學院里那些老教授,全都羨慕我。 靳原:多久回來一次? 看情況。 那就是不回來的意思。 三年多,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被罵過被護過也被偏愛過,在靳原心里,他超出了老師的范疇,更像親人。 和程老從頭聊到尾。 江舒亦垂眸聽著,話里行間透露著對距離的極度敏感,像有什么執念。聯想到靳原的悲慘身世,猜應該是小時候的經歷導致的。 不由自主捻手指,一下一下,由輕到重。 吃完飯,江舒亦回了公寓。靳原被學長呼喚,去了趟實驗室,八點多才從側門離開。 走到小路盡頭,忽地停住腳步,十米開外篤學路的石凳上,坐著程老。 抬著頭,面對實驗室的路標,像坐了很久。天色已晚,路邊的燈柱昏暗,枝丫掩映下,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靳原站了半晌,朝他走過去。 坐到旁邊,看著程老參與建設的,傾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實驗室。 門口瓷磚缺了個角,一直沒人管。靳原說。 程老無奈道:路標也壞了,你們眼睛那么大,小東西都看不見,還好做實驗夠嚴謹。 本打算早睡養精蓄銳,也不知怎么想的,走到了這里,做最后的告別。 除了實驗室,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程老笑得豁達,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靳原:我送你。 程老拍他肩,明天再送。 起身往反方向走去,靳原看著他背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今天走的是程老,下一次,是江舒亦。 還剩一個月零六天,像終于意識到他要走,并在此刻有了實感,靳原弓著身子坐起,交握起雙手。 回公寓依舊心神不定,四處看看,聽見江舒亦在洗澡,淅淅瀝瀝的水聲忽大忽小。 他仰躺在沙發上,腦袋枕著胳膊,邊聽邊望著天花板出神。過了會兒,摸出手機通電話。 正襟危坐,陳教授您好,我是靳原。 陳教授專攻天體物理領域,在A大接程老的班,之前實驗室聊到保研,讓靳原以后跟著他,靳原答應得很干脆。 靳原你好,有事嗎?陳教授嗓音溫和。 靳原組織措辭,陳教授,我不準備保研,以后沒法跟著您做研究了,非常抱歉。 陳教授關心道,是資金方面有困難? 不是,家庭原因,可能會申請國外院校,靳原誠懇道歉,真的非常抱歉,手上的項目我會盡快做完。 陳教授表示理解,笑著安慰,沒關系,去國外深造也是非常棒的體驗,提前祝你學業有成。 正聊著天,江舒亦從浴室出來,趿拉著靳原的人字拖,走到客廳換鞋。 靳原看他一眼,跟陳教授道謝。陳教授話少,事聊完便掛了,靳原松了口氣。 投影儀開著,茶幾上擺了些小零食,江舒亦給靳原倒了杯蜂蜜水,要不要看電影,治愈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