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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舒亦將濕巾握進手心,不由自主捻手指。 煩,想抽煙。 他抬眼,望著靳原深邃的瞳孔,片刻后反問,你呢,在難過什么? 靳原臉上的笑意停滯了一瞬。 他錯開江舒亦的眼神,望向窗口,也沒回答。 放下餐盤后,幾人并肩走出食堂。 胖子念叨送朱淺的紀念日禮物,大頭給他出主意,拋下他倆說走就走去商場。 我們走了,胖子朝靳原挑眉,表情賤賤的,原啊早點發實驗設計報告,晚上給你帶爆炒花螺。 靳原就笑,叫爸爸。 胖子毫無心理壓力,順口得很,爸爸,剩下幾門也發來參考參考唄。 語氣做作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大頭要笑死了,緩了緩問江舒亦想吃什么,到時候一起帶回來。 他口味清淡,后街有家花膠雞味道賊好,胖子眉飛色舞,拍江舒亦肩膀,不許拒絕,我一定得讓你嘗嘗。 晚上和程老有約,接觸過幾次,明顯能感覺到他倆的真誠熱情,江舒亦語氣也真誠,謝了,下次我試試。 轉眼只剩他和靳原。面對面,視線不時有交集。 江舒亦卸下云淡風輕的神色,沉默著。靳原背靠廊柱,斂了笑意。 都懷著被看穿的驚詫和不適應,氣氛說不出的凝滯。 正值飯點,食堂外行人散了又攏,攏了又散。 日光從厚重的云層傾灑下來,投射到玻璃外墻,波光粼粼般泛著漣漪,圈圈蕩開。 一個去實驗室,一個去文學院,他們經過玻璃漣漪,經過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在十字路口分道揚鑣。 晚上得送機,靳原打破沉寂,傍晚要是下雨,我來接你。 隨即轉身,只留下背影。 江舒亦看他,看到硬朗的寸頭和后頸干凈利落的紋身。 第18章 反擊 回文學院的路上跳出消息提醒,買傘。江舒亦去超市挑了把,隔著屏幕,倒是自然了點,給靳原發消息:【有傘,下雨不用接,六點在校門口碰面?!?/br> 口袋嗡地震動,靳原摸出手機,視線掠過豌豆公主時停住,摩挲手機殼,半晌才回復:【行?!?/br> 傍晚和程老聚餐,訂的小包廂,他們緊挨著坐,依舊維持著凝滯狀態。 趕時間吃得快,稍晚在機場送別。 宋老師精神不濟,在大廳座椅上閉眼休息。靳原拿著他們的證件,在換登機牌和辦理行李托運。 江舒亦買了暈機藥,附帶礦泉水,擰開瓶蓋讓宋老師吞服。 問程老需不需要,程老搖頭,用很慈愛的眼神看他,語氣慚愧,舒亦啊,你外公讓我多看顧你,我也沒做什么,這次一走,起碼得一兩個月才回,有事記得及時聯系我。 程老已經夠照顧我了,公寓位置好,上課能節省不少時間,平時送來的瓜果,經常都吃不完。江舒亦安慰他,那邊革新了心血管疾病的治療手段,宋老師一定能早日康復。 程老嘆氣,扭頭望著憔悴的宋老師。 他工作上一堆事要忙,走不開,但讓妻子獨自前往美國,實在不放心。怕她吃住不習慣,又怕治療出現意外,從此生死相隔。 我這個年紀了,過一天就少一天,程老像是感慨,壓低聲音道,總要趁還在的時候,多陪陪她。 死亡話題太敏感,程老想到江舒亦,及時收住,安撫般拍他手背。 江舒亦在走神,慢半拍地回,沒事。 從機場回公寓,江舒亦沖了個澡,站臥室陽臺吹夜風,靠著窗,看書頁里何韻的照片。 二十出頭在A大讀研時拍的。頭發烏黑油亮,鵝蛋臉,眼睛宛若藏著伶仃泉水,穿一襲藕荷色長裙,溫婉可人。 背后是A大三教北部的秋月湖,幾只黑天鵝浮在水面上,輕啄岸邊嫩黃的花苞。 江舒亦去過秋月湖,也喂過黑天鵝。 湖一如當年,連水位都未變,但黑天鵝已經不是當時的黑天鵝,人也不是當時的人了。 再翻,翻到她近五十的照片,是意外發生前幾天拍的餐桌照,那天江舒亦回家,她蒸了海魚。 江舒亦嫌腥,沒動筷子。他媽嘮叨他,嘗都不嘗就嫌腥,這是新品種的魚,好嫩的,哪里會腥。這不吃那也不吃,二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一樣挑食。 飯后又弄了鮮榨果汁,說補充維生素,他在閱讀文獻,嘗了口便擱在一邊,他媽非讓他喝完,說放久了滋生細菌,還是喝掉吧。 他被打擾得總看錯行,就有點不耐煩,說太甜。 之后再見,是在醫院,金發碧眼的醫生稱他媽重度腦干損傷,在救護車上停止了呼吸。 意外發生得猝不及防。 他甚至沒機會跟她告別。最后聚一起的那頓飯,他吃得很少,果汁也只喝了一口。 竟然還不耐煩。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處于恍惚、不敢置信的狀態中。 但意外就是發生了。 監控音畫清晰,從爭執演變成動手,再到撞上尖銳的桌角,不過三分鐘。 他看了很多遍,哪一秒被文件砸,哪一秒被推,哪一秒倒地了然于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