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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天花板挑得很高,做的玻璃屋頂,雨水滴滴答答,發出清脆的聲響。橡木書架鱗次櫛比地擺放著,藤椅放置在中間,上面坐著個兩鬢染霜的老人,正閱讀一張舊報紙。 江舒亦熟稔地喊Hogan,說好久不見。 他初中畢業就跟爸媽來了英國,Hogan那時寂寂無名,住在他家隔壁,一來二去便認識了。 Hogan被退過無數稿,有個退稿小習慣躺在地板上打滾,一連串地罵臟話,罵累了,就頹喪地請江舒亦吃披薩。 但每次都是江舒亦買單,一買買了五六年。 Hogan也笑,皺紋堆一起看著很慈祥。他收起報紙,在書桌旁給江舒亦清了個位置,用流暢但有點生硬的中文講,Aysen,這次簽售會你也不參加嗎? 為了覆蓋更多讀者,這批書籍有小部分印刷的是中英雙語,書脊除了作者名,還有譯者Aysen。 Hogan在英國文壇掀起浪花的時候江舒亦讀大三,有天江舒亦去他家,看到桌上熱氣騰騰的牛rou披薩,才知道他獲得了個很有分量的文學獎。 隨著Hogan的影響力漸漸變大,各國開始翻譯他的作品。江舒亦來英國后,雖然中英兩國待的時間二八開,但受家庭熏陶,古典名著看了不少,也一直對中國傳統文化有研究,加上讀的文學專業,便承擔了他作品的中文翻譯工作。 翻譯了好幾本,在國內的簽售會都沒出場,更何況這次。 他們聊天習慣中英夾雜,Hogan用中文,他便也用中文答,不參加了,時間來不及。 英國研究生大多一年制,江舒亦在C大讀比較文學,屬于研究型,兩年,現在研一。 英國C大和國內A大聯系緊密,每年都會互派學生交流學習。他提交了申請,去A大文學院交換一學期,為之后的博士申請做準備。 正好有A大的學生來參加國際物理論壇和國際化學論壇,閉幕式下午剛結束。學院圖方便,讓交換生跟他們一起回去,今晚八點半的飛機。 江舒亦想著Hogan的簽售會,就抽空來書店見他一面。 江舒亦拾起書架底部中英雙語的《All my life》,拿筆刷刷簽了一小沓。 Hogan問他為什么突然想回國,江舒亦隨口應,說畢業論文想做中英文學比較,A大有個教授在這方面深耕了許多年 Hogan聽完,扭頭觀察他表情,有一會兒沒說話,忽地問,你還好嗎? 筆尖頓住,又行云流水地繼續,和以前一樣,挺好的。 江舒亦把那沓書擱在桌邊,轉移話題和Hogan聊了會兒。 討論完小說具有爭議性的結尾以及下一部的進度,他看看時間,簽售會該開始了,便起身離開。 江舒亦沿著做舊的手扶橡木樓梯下到二樓,外面風很大,傳統風格的框格窗半開著,窗簾鼓蕩,獵獵作響。 他走去關窗,發現雨停了,天空出現大片云彩,日光傾灑下來,碎金般地覆在書店門口排著長隊的人群上。 太久沒睡好覺,又淋了雨,莫名有些煩躁,他走到室外長廊,倚著墻,扯開襯衫扣子,點燃一支煙。 混合煙溫和,辛辣不足,余味純凈,是用來舒緩心情的最佳選擇。 離簽售會開始時間越近,隊伍越長,目測最少三四個小時才能結束。江舒亦漫不經心地掃視街道,在有條不紊的人群中看到個異類。 一個很高大的男人,穿得很隨意,站得也很隨意,在隊伍后端等了會,便去跟小雀斑搭訕,不像參加簽售會的樣子。 果然,那男人搭訕完,退出人群,從后門拐去了隔壁的商場。 江舒亦吹了會兒風,回完導師郵件,一抬眼,看見那男人從商店出來,身上穿著制服,和店里提供給志愿者的一模一樣。 他慢半拍地想起,店里的制服好像就是從隔壁商店買的。 江舒亦看著那男人躲開小雀斑,混進眾多志愿者里,步伐匆匆進了書店。 那一瞬間,江舒亦心里拉響了警報。前段時間十字街一家奢侈品店發生了恐怖襲擊,兩個底層流浪漢做的,換了得體的西裝,進店后持槍掃射,傷亡數十人。 書店占地面積大,店員和志愿者都在樓下,英國室內場所全面禁煙,他在連接書店二樓和后方建筑的露天長廊吸煙區,離哪都遠,喊也沒人能聽見。 男人已經進來了,卻毫無動靜,不是無差別攻擊的話,目標大概是Hogan。江舒亦大步往三樓跑,恰好到了時間,讀者蜂擁而入,門口到三樓是樓梯,比江舒亦走長廊快。 江舒亦趕到拐角的小房間,正要制止讀者靠近,靳原推開了門,手里拿著本中英雙語的《All my life》。 封面折了起來,扉頁有簽名,HoganAysen一上一下。 江舒亦松了口氣,原來只是要簽名。 竟然有人為了個簽名這么大費周章。 腦殘粉。 江舒亦往后退,讓出位置給讀者,轉身回二樓。走著走著,聽見后面傳來腳步聲,他回頭,和靳原撞上視線。 這片區域未放置書籍,少有人經過,走廊設計得很逼仄,一面是綴滿了鵝毛筆的墻,一面是雕花櫥窗,還有懸在房頂極具感的銅制吊燈。 靳原寸頭,眉眼輪廓很深,鼻梁挺直,下巴豁了道口子,連兇帶燥。他肩寬腿長,身上制服是商店最普通的款式,上衣、腰帶、黑褲、短靴,被穿出了特警作戰服的氣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