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你就是喜歡我,還否認!」
(17) 「天啊,你喜歡我?」藍思禮震驚道。 「我沒有!」梅曦明竟也跟著震驚,「我只想約你上床!」 「你可以再大聲一點,巷子里的那群記者還聽不見?!?/br> 梅曦明知道對方故意夸張說話,脖子還是忍不住伸長了,朝記者群的方向遙望兩眼。幸好距離夠遠,沒有動靜。 再開口時,他放低了音量,公園鄰近大馬路,時時有路人穿越,還是小心為上。 「相信你也跟我一樣,經常想起那一晚?!?/br> 「完全沒有?!?/br> 梅曦明擺了擺手,把這個回應歸類到嘴硬、逞強,不足採信。 「不覺得我們之間很有默契嗎?合適的床伴難尋,就這樣放棄彼此實在太可惜了,至少應該嘗試一段時間?!?/br> 「你提議我們成為炮友,直到其中一方膩了?」藍思禮問道。 梅曦明連連點頭,微笑又回到嘴角?!笢贤ā沟拈_頭雖有些誤會,現在已步上正軌,他感到胸有成竹。 「好,我已經膩了?!?/br> 梅曦明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一次而已,你不可能是說真的!」 藍思禮確實沒說真話,但他自知不能以小記者的身分同意這種長期關係,換回明星身分之后更加不可能,他們之間總之是行不通。 「我就是這么任性,三分鐘熱度?!顾{思禮又在包包里翻找,香水沒帶在身邊,拿出的是止汗劑。他往手臂試噴兩下,淡淡清香壓不過餿水的強勢,反讓氣味變得更詭異。他厭惡地皺起鼻子。 竟然在渾身骯臟噁心的狀況下收到性邀約,他不知道該質疑梅總的腦袋不對勁,還是欽佩對方的胃口好。 「外界都說你風流,是個花花公子,你就要對得起你的名聲,遵守游戲人間的規矩,一夜情就是一夜情,事后糾纏太不上道?!?/br> 「糾纏兩個字太嚴重了吧?」梅曦明接過遞來的濕紙巾,略略整理了一下儀容。油漬菜渣擦得掉,佈滿在他臉上的懊惱卻不然,「我也不愿意破壞規矩,這陣子陸續約過幾次其他人,結果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就不是你?!?/br> 他的說法和語氣讓藍思禮瞪大了眼,「你就是喜歡我,還否認!」 「才不是!你又沒有我喜歡的漂亮臉蛋!」 梅曦明急得口不擇言,藍思禮聽了滿肚火氣。小記者的門面他可是花過大把心思打理,即使不符合普羅大眾對美麗、漂亮之類的定義,也算得上斯文清秀、抓對角度明明就十分耐看! 「難道我就喜歡像你這種油膩的男人嗎?」 「油、油膩?」從來沒人說過他油膩! 「你光是坐在那里呼吸,就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油膩感,油然而生就是在說你?!?/br> 對方故意亂用成語,梅曦明覺得好氣又好笑,「你……你用這種態度對待上司,當心飯碗不保!」 「有膽你可以試試看,不知道誰會相信兩年來盡責勤勉、溫和謙遜的模范員工舒清和的態度有問題?」藍思禮歪了歪嘴角,笑得不懷好意,「啊,說不定是性sao擾下屬不成,因惱羞而公報私仇的總經理比較容易丟飯碗呢!」 梅曦明猛抽一口氣,嘴巴張開來,卻驚訝得擠不出半句回應。 那是威脅嗎?他被部屬威脅了嗎?遭到威脅應該怎么辦?眼前這個年輕人小他十多歲,涉世未深,說話多半是一時衝動,他可是堂堂總經理,難道還不能搞定一名小小員工? 然而,他只要想到如何「搞定」,腦里出現的凈是艷色無邊的畫面。顯然他最想在床上搞定對方,讓那張雖不符他的慣常喜好卻莫名迷人的臉蛋染成艷麗的玫瑰紅,喘息和呻吟取代嗆辣的言語……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他忽然有點怕,風流的名聲真的要一去不回了。 藍思禮看他的臉色忽紅忽白,目光彷彿失去焦點,以為威脅有效,哪猜得到對方的思緒老早飛出了談話主題。 「為了你好,今天這些對話,我就大發慈悲,當作從沒發生過?!顾麌@了口氣,開始收拾包包,準備離開。 梅曦明終于回過神來,「你真的拒絕我……」不是故作姿態,不是吊人胃口。 他仰起頭,視線跟著起身的藍思禮移動。他的表情復雜,其中又以錯愕居多,隨著時間分秒過去,落寞的成分漸增,從藍思禮的俯角看過去,那副嚴重受挫的模樣竟有些可憐。 藍思禮多多少少了解對方的心情,忽然遭人拒絕應該如何調適,他自己也還沒學會。 「我會找同事來幫忙,你最好也快點走,待得太久,路過的行人都會來丟錢給你?!?/br> 自己這樣說應該算是不錯的安慰吧? 趕來救援的是廖伯,他們在巷口見面時,梅總已黯然離開好一陣子。 藍思禮對他說了來龍去脈,廖伯盡情大笑后,秉持著同事情誼,開車送藍思禮回家,幫忙接下sao擾羅夫人的缺德任務。 潑餿水的老先生無論是羅夫人的哪一位長輩,痛快發洩過,大概好一段時間不會再有人出來,今天的任務恐怕是零進度。 其他幾家媒體倒有個小小斬獲。 藍思禮徹底洗過澡,把自己裹進乾凈衣物,躺到沙發上滑手機時已經能在新聞網站看到照片,他們被潑了餿水的糗樣,歸類在社會趣聞。 那的確是一張充滿趣味的照片。梅曦明既狼狽又無奈的身影是記者們瞄準的重點,佔據了照片的大半空間,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一隻手舉在面前,像要擋住鏡頭,另一手往后伸,正把什么東西推到背后。 藍思禮當然認得出是誰藏在梅總背后,其他人則只會瞄到西裝外套和一小部分手肘,即使意識到外套下有個人,大概也沒人感到興趣。 真是謝天謝地! 梅曦明猜得沒錯,他非常介意入鏡時的模樣,以前狗仔偷拍他的角度不佳,他都要發好大一頓脾氣,何況今天的慘狀。無論他和梅曦明斗嘴時互相說過什么,那份體貼在他心中的價值都沒有減少半分。 對方還說中了另一件事,他的確悄悄回味過那一晚,不只一次兩次。若是不管其他因素,從純粹享樂的觀點來看,梅總的邀約其實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主意。 偏偏他不能不考慮其他因素。 他又端詳起照片,梅曦明先遭遇餿水,接著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閃光燈攻擊,神色卻很從容,不慌不亂。他被自己拒絕的時候,看起來可要糟糕得多了。 梳洗乾凈后的此刻,餿水的酸臭味被逐漸遺忘,但他還記得染在西裝外套上的濃烈香氣。 他彎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手指往螢幕點按,將照片儲存下來。 ******* 廚房吧檯邊,舒清和端坐高腳椅上,手邊擺了各種工具,包括卸妝用品、預先連好網路教學影片的平板以及好幾支廠商贈送的「星際炫影」睫毛膏。 端木沐在一條手臂的距離外,雙唇緊抿,眼睛盯著被塞進手里的睫毛夾。周遭氣氛緊繃,靜止不動的兩人像對峙中的西部槍手。 「你答應過的……」舒清和小聲提醒。 端木全身顫了一顫,彷彿觸電。 幾分鐘后,他嘆出一口長氣,終于放棄抵抗。他身為藝人助理,經常見到彩妝師工作,對上妝用具和流程并不陌生,他知道在處理睫毛的步驟當中,夾睫毛是最簡單俐落的部分。 尤其當你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時。 他再三提醒自己,世上有無數男性化過妝,他們都還抬頭挺胸活著,沒有少掉半塊rou……應該沒有吧? 他咬著牙,快速完成任務,抬手立即把金屬夾拋到吧檯上,好像燙著了般。 「你做得很好喔!」舒清和開心道:「并沒有很難,對不對?」 然而,要他直視端木的眼睛卻有點難。 即使有千百個不愿意,端木并沒有馬虎行事,睫毛夾得札實,小小的彎曲弧度放大了雙瞳,原本已經夠犀利的眼神也瞬間增強加倍。 睫毛膏都沒抹上去呢! 假使舒清和先前還沒有意識到木沐的吸引力,現在無疑是個強烈的提醒。他悄悄做了幾次深呼吸,掩飾緊張的心情,同時等待擂鼓般的心跳慢下來。 「我可以……再靠近一點嗎?」 接收到僵硬的點頭許可后,舒清和小心翼翼縮短距離,動作不敢太快太大,像在誘哄一隻野生動物,而那隻野生動物正用極不信任的目光盯著他手里的刷具。如果睫毛刷有感覺,多半已經簌簌顫抖。 「刷睫毛不會痛,別害怕?!?/br> 端木一瞬露出受到冒犯的神情,「你一直在用跟小孩子說話的語氣?!?/br> 舒清和不打算否認?!覆灰⒅廾⒖?,感覺比較不可怕?!?/br> 「有東西靠近我的眼睛,我不會把目光移開?!?/br> 「我不是要攻擊你?!?/br> 端木發出不置可否的聲音,彷彿舒清和真的有可能加害他。 舒清和忍不住笑,「聽說你以前是特種警察,出生入死,執行過許多危險的任務,現在只是上一丁點的妝,相較之下應該很輕松才對?!?/br> 「你可能會很驚訝,許多弟兄寧愿出生入死,不愿意減損半點男子氣概?!?/br> 「刷睫毛會減損男子氣概嗎?就算是,我也從不覺得男子氣概是多么重要的事?!?/br> 「恐怕有許多人無法同意你?!?/br> 舒清和的動作頓了頓,他不太確定木沐聲音中的酸澀是否來自他的想像。 「那是他們管得太多,男子氣概和女人味就像集郵、健行或園藝,都是個人喜好,不關其他人的事?!?/br> 「個人喜好……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br> 舒清和微微紅了臉,「當然你會覺得好笑啦!」他一時忘形,說得太多了,每當他難得表達自己的想法,結果總不怎么好。 「我沒有覺得好笑?!苟四菊?。 舒清和快速掃了他一眼,沒膽追問他有什么其他感想,端木也沒有接續這個話題,兩個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睫毛上。 老實說,睫毛被刷具碰觸的感覺,意外沒讓端木感到討厭。最初像羽毛搔過肌膚,微微地癢;后來慢慢適應,相信自己的雙眼不會被戳瞎,他開始緩慢移動目光。 兩人都坐在高腳椅上,端木垂下眼的角度剛巧落在舒清和的嘴唇。后者正因為專注而咬著下唇,一會兒之后又松開,唇瓣濕潤,看得見小小的齒痕。 端木很快轉開了目光。 舒清和沒留心對方的視線游動,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擺在自己的手腕、指頭和木沐的睫毛,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口。 為了避免一失手成千古恨,他沾取的睫毛膏極少,動作也還生澀,但在重復刷過一遍兩遍……第五、第六遍,拉長的視覺效果終于慢慢出現,成就感堆積起來,連心情都放松了些許。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的勇氣也補回來了。 端木沒有立即回絕,舒清和大著膽子繼續問,「你為什么離開警隊?」 「換一個問題?!?/br> 「哦……」拋開輕微的氣餒,舒清和又問,「那么,可以告訴我,你選擇這份工作的原因嗎?只、只是好奇,因為這兩項工作的跑道離得有點遠?!?/br> 又是一陣沉默,舒清和以為不會得到答案,幾乎要放棄時,端木才緩緩開口,「我爸非常瞧不起演藝圈,我接受這份工作是故意要氣他?!?/br> 聽起來真不像正經成熟的端木沐!舒清和驚訝得忘了手邊的工作。更驚訝的是,端木竟然愿意接著解釋。 「我們一家人,包括弟弟、弟媳、叔叔姑姑們,多數都在警界服務。我的第一個工作,嚴格說來并不是一個選擇,而是自出生就接收到的責任。 「我爸在職場很受到敬仰和信賴,得過不少獎章,你甚至能找到一些正面的新聞報導。外界不知道的是,他在家中是個令人喘不過氣的存在,你可以說我已經達到忍耐的極限,目前正處在他不承認有我這個兒子,而我缺乏意愿求和的階段?!?/br> 若問舒清和的直覺,端木父子失和很可能跟先前提及的男子氣概有關,但是他嚥了下去不提。直覺另外告訴他,那是個還不能碰觸的敏感話題。 「我不敢說我懂別人的家庭問題,」他微微一笑,舉出一面小鏡子,「不過我敢說,討厭演藝圈的令尊如果知道你現在擁有跟外星人同樣捲翹的睫毛,他絕對會火大,讓你朝向氣壞他的目標多踏近幾步?!?/br> 端木望著鏡中的自己,一怔之后,輕聲笑了。 看見他笑,舒清和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自轉換跑道以來,端木接收過許多「好意」,普遍都為他的父親說話,勸他先低頭。極少人認同他做得對,或者像現在這樣,企圖逗他開心。 笑聲最終消散在空氣中,端木的眼里卻還殘留著一絲溫暖,「你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br> 舒清和差點失手摔掉鏡子。 先前的心情緊繃如果算是緊張,現在的程度就是恐慌了。舒清和覺得自己應該趕快說些什么,可是他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膛,他的腦袋還遲遲找不到一個能蒙混過關的說法。 端木又說,「你很容易因為小事而開心。昨天麗莎帶來一盒餅乾,你高興了整個晚上?!顾恼Z氣平和,不像責問,而是單純陳述客觀事實。 「因為那個牌子的餅乾很好吃?!故媲搴蛧肃榈?。 「你沒有事先細看餅乾成分?!?/br> 「麗莎不會帶含有過敏成分的食物給我?!?/br> 「你也沒有計算熱量?!?/br> 「我每天都有運動,偶爾吃幾片餅乾不要緊?!?/br> 端木失笑道,「所有你的反常行為里,『每天都有運動』最不可思議。以往,不到演唱會前三個月,你絕不可能開始鍛鍊。一旦開始鍛鍊,你必定每天抱怨,每天都不開心?!?/br> 這件事真的找不到藉口,舒清和放低了頭和聲音,「我……我知道我近來有點奇怪,但是、但是我保證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你只要多忍耐一陣子……」 端木伸手輕捏著舒清和的下巴,抬起他的臉。如果是從前他熟悉的那個大明星,他根本不會主動碰觸他。 「你的眼神也改變了?!?/br> 提到眼神,舒清和的視線不由自主被木沐的眼睛吸引過去。也許安千緹的睫毛膏真的有神效,彷彿有整個銀河藏在那雙眼里,他看得出了神。 端木微微蹙眉,拇指還放在對方唇下的小小凹陷處,「你打發無聊的方式,以前我不介意,現在……現在你做的這些事,如果依然是同樣的意圖,你得停下來。懂嗎?你必須停止?!?/br> 他的語氣嚴肅且鄭重,可是舒清和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我……我沒有做什么事??!」 (待續) 梅總倒退一大步的同時,木沐終于前進了一小步,可喜可賀! (有啦,真的有往前走啦!^^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