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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獻去看江照,后者抿了口水,一時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聲道:爸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江獻嚴厲地道:你做出這么重大的決定,一聲都不跟我打招呼,你當我是你爸嗎?! 我是成年人了。 是我把你養這么大的!江獻難抑怒火:你一聲不響要把自己交給這個科學怪人,讓他把你剝皮抽筋,把你所有的器官都完完全全的審視一遍,就沒想過我可能會擔心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補足郁里的基因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郁叔叔已經跟我說過了。 你知道。江獻看了一眼郁彬,又看向江照,道:你知道你要重新被關進培養皿里,在他找出你足以和郁里匹配的數據之前,赤身裸體地呆在零下一百度的冷液里? 我知道。 你知道,你現在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為了防止在翻動數據的時候破壞你的腦部器官,你的大腦一直會處于活躍的狀態,你有意識,會有所有聽覺觸覺和痛覺,但卻無法行動,就像是意識被關在一個玻璃罩子里,無論你的身體如何難受,你都做不出任何調整和反抗的行為? 我知道。 你知道,你的身上會插滿管子,每一根都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氧氣管從你的鼻腔里穿進去,你的肺腑被有一根管子穿入,一直到你的心臟,模擬血管給心臟供血,防止在寒冷之中心臟停止跳動? 我知道。 你知道,如果,在這個過程之中,郁博士不小心刪除了任何一段基因信息,你就可能會癱瘓,失明,失聰,或者變成智障。如果里面的任何設備出現任何故障,比如給你心臟供暖的管子開裂,你就會馬上死亡,比如培養皿的溫度上升,所有一切都會宣告失敗,最可怕的是保存你基因的計算機死機,沒有人知道你的意識會去往何方,你可能永遠流浪在虛無之中,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盡頭,一個擁有你十八年記憶的意識,永遠回不來了 我知道。江照看著他,道:我知道所有風險,還是愿意。 還有一種可能。江獻道:郁彬,你沒有告訴他吧。 郁彬沉默。 那就是,你的基因信息,如果某個特定數字出現錯誤,你,就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他直勾勾地盯著江照:一個,不記得郁里,不再喜歡郁里,也不會再跟郁里有任何共生聯系的,陌生人。 江照睫毛動了一下,半晌才道:那,等到幫助郁里修復基因的時候,郁叔叔,也可以抹去他的記憶吧。 屋內響起一聲脆響。 江獻收手,轉身來到了窗前,一言不發地對著窗外。 郁彬道:江照,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會準備起來,這件事,一旦開始,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謝謝郁叔叔。江照起身,走向浴室,道:因為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所以,還是先不要告訴郁里了,到時候我會跟他說,我因為一個項目要出去一段時間。 浴室門被關上,洗臉盆的龍頭被打開。 鏡子里的人臉上,逐漸浮出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郁彬來到了陽臺,江獻嘴里叼了一支煙,正在點火,但打火機好像沒油,半天都沒點開。 郁彬遞過來了一個新的打火機。 江獻把煙點燃,冷冷道:人不能太貪心,郁里除了不能說話,無論是家庭,童年,還是心理,都比江照那個怪物要健康太多了。 江照是因為自己逐漸在康復,所以覺得內疚。 內疚,就可以把命都搭上嗎。江獻看向郁彬,道:如果郁里為了江照做到這一步,你愿意嗎。 郁彬也看向窗外,輕聲道:江獻,你還是那么容易意氣用事。 江獻沒有回答。 他的臉色緊繃著,眼神陰沉可怖。 我們都很清楚,人類的基因里,刻著的就是自私,哪怕是母體在面對自己的孩子時,也會本能地產生排異反應。 你想說什么。 基因很自私,但感情卻很奇怪。郁彬伏在這邊窗框前,道:在這世上,感情是最奇怪的東西,沒有之一。是我們窮盡一生,也無法研究透徹的,就算現在有社會學,心理學,還有什么,哲學也都各自有各自的說法。 明明,孩子在母體里的時候就是一個寄生者,會跟母體爭奪營養,母體會因為這個寄生體的到來而嘔吐,不適,失眠,焦慮,內分泌失調,產后,還要忍受孩子的剝奪,可是在這世上,卻極少有母親不愛這個把自己透支的小東西,就連在動物界也一樣,所有的母親,都會不約而同地,護崽。 不說別的,就說你,你為了江照,這么多年都不娶妻,不,口口聲聲說他的怪物,是實驗室里出來的別的物種,可事到如今,最緊張的,還是你。 養了這么多年,就算是條狗,也有感情了。江獻冷冷道:何況我打小就喜歡養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