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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的小瓶皂液放在一旁,郁里的水接的差不多了,就拿過來往水盆里倒。 江照再次:? 倒完皂液,郁里把盆放在地上,背對著江照褪下涼鞋,然后往里面踩。 一只手忽然將他夾了起來,郁里雙腳懸空,下意識掙扎了一下,懵懵扭臉。 洗衣服? 點頭。 同時又想把腳往盆里伸,江照手臂夾著他往后背了點,皺著眉道:不能這么洗。 郁里的柔韌度極好,給他夾著還能把腳伸到他面前,左右轉動腳丫子給他看,干干凈凈白白嫩嫩,沒有細菌。 鞋穿好。江照板臉,郁里悶悶把腳放下來,腳尖去夠涼鞋,夠不著,江照把他往下放了點,等他重新踩在鞋上,才將人完全放下,彎腰把他的水盆端起來,道:誰教你這么洗的。 爺middot;爺。 放這兒吧。江照把盆放入水槽,語氣認命:我來洗。 郁里沒覺得拿手洗衣和拿腳洗衣服有什么不對,并且他認為腳比手要更加有力,這是他打小就學到的洗衣方法。 大部分時間下,姑姑會過來幫爺爺和他洗衣服,但有時候她工作忙,郁里又是小孩子,跟王金園一起鉆進泥地里一天要換兩三身衣服,等不及要穿的時候爺爺也會親自給他洗,每當這個時候,老人家就會準備兩個盆,把自己的丟在另一個盆里,讓年幼的郁里進去踩。 有時候郁里會一邊踩,一邊舉著他遞來的水管澆院子里的蔬菜瓜果,手指半堵住水管,水壓就會猛然增大,涌出的水流半徑足以讓他轉個圈兒把整個小院的角角落落都澆滿。 老人抬手擋住不慎撲到臉上的水,胡子上沾滿水珠,在滿院的水霧里笑的開懷。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去年八月,他被檢查出胰腺癌晚期。 郁彬只來看過一次,再回來的時候就是發喪了。 郁姑姑氣急敗壞地撲過來打他,罵他,恨他沒有讓老人見到最后一面,說他自己的老子都救不得,再好的技術研究出來又有什么用。郁彬任由她發xiele一通,平靜地送老父親下了葬。 聽說奶奶也是患癌走的,在他出生之前,沒有趕上父親第一次研究出來的抗癌針,這一次,爺爺也沒有趕上他的基因抗癌技術。 但他在病床上的時候反復跟郁里說,他有一個多么值得驕傲的兒子,哪怕這幾十年來他都沒有見過他幾次,但他知道他在外面金甲披身,功成名就。 郁里問他:很middot;重middot;要middot;嗎。 功成名就不重要。他枯瘦的手指摸著孫子的腦袋:但有自己的一生追求很重要。 崽崽以后也要找到想做的事,讓自己不要后悔。他恍惚了一陣,又想起什么一樣,對郁里說:還有,可以的話,別學你爸要找個人相互扶持。 孩子啊,父母啊,都不能陪你一輩子。他說:一個人,苦。 郁里扭臉看向江照。 夏日里天氣熱,一動就一身汗,所以大家都是臨睡前才洗澡。 夏夜里蟬鳴陣陣,灌木叢里時不時發出蛐蛐的叫聲,水槽旁懸掛的小吊燈下,郁里走回江照身邊,看了看他按在水中衣物上的五指,又仰起頭去看他被吊燈渡上柔光的側臉。 爺爺走之后,鎮子上經常有人問郁里恨不恨爸爸。 郁里從來沒有回應過。 只是每當被問起的時候,他都會想起喪事結束之后,賓客紛紛離開。寂靜的小院內,古樸的青石磚上遺落的黃紙錢,地面燃盡的青灰被風卷的紛紛揚揚,還有從二樓望去,蹲在墻根處蜷縮著,顫抖著,顯得分外渺小的身影。 那仿佛在他腦海中定格成了一副凄清的畫。 郁里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他,他只知道,他也許需要人懂。 姑姑不懂,表哥不懂,鎮子上的人不懂,唯一懂他的已經埋在了土里。 郁里想做那個活著的,懂他的人。 還不走。聲音讓他回神,江照揉搓著上面印著橘色虎頭的小褲,道:不熱? 郁里點了點頭,低頭看到那個虎頭,靜了幾息。 耳朵騰地通紅,套著黑色涼鞋的腳丫子蹬蹬跑向了宿舍。 第二天集訓營考試,因為時間逐漸緊了起來,老師們當場判卷,當天下午,就又被淘汰了十人。 郝文涵留意到了那個于沉說過的秦秀秀,又一次掛在將淘汰未淘汰的末尾被留了下來。 許俊一也是擦邊。 這代表著集訓營的角逐即將正式進入尾聲,只有五個名額,至少還要再淘汰五個。 晚飯的時候,只剩十人的食堂顯得異常沉默。 于沉和郝文涵坐在一起,郁里江照坐在一起,肖倩許俊一一起,白櫻櫻秦秀秀各單獨坐的很遠,陳小顏也獨自一人,潘陽還在窗口打飯。 大家好像不由自主地開始保留起了距離。 郁里看了一眼許俊一,后者稍微拉動椅子往他這邊來了點兒,小聲道:我感覺好緊張啊,后天又要開刷了。 肖倩也默默拉動椅子坐過來,下意識地跟他們扎堆,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郁里和江照必然是穩的,他們和這兩人之間沒有競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