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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易揚溫柔地笑著,說:叫鄭老師就行。 如果許易揚能看到,他就會發現,鄭辰謹的眼角也沉淀了一抹溫柔,像是歲月饋贈的禮物,這份禮物之貴重,竟然讓他盤踞了多年的桀驁也退位讓賢。 如果許易揚能看到。 這個假設,似乎離證成那天越來越近了。 在他們認識的第二十九個年頭,鄭辰謹評上了主任醫師。同年,他和林醫生的中性粒細胞破解視神經萎縮的課題,終于被批準了人體試驗。 因為人體試驗,鄭辰謹最近很忙。 這天回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了,他還在跟學生打電話。 小廉,不是我說你,怎么連一個志愿者招募的公告都寫不明白?你看看,項目綜述寫的什么,不簡明扼要就算了,長篇大論完了,還是讓人看不懂。 公告是寫給患者也就是我們潛在的志愿者看的,不是寫學術論文,你寫得艱深晦澀,沒人了解項目的實質,誰愿意來當這個志愿者呢? 行,你改改,盡快,一定抓緊時間。 掛了電話,鄭辰謹皺著眉,揉了揉太陽xue。 一直靠在他身上的許易揚感受到了他手部的動作,將他的手抓下來,將自己的手換上去,幫他按摩。 喵 許易揚的手原本在給Lucas撓癢癢,卻忽然轉移到鄭辰謹身上去了,于是Lucas抱怨地叫了一聲。 許易揚把手移回Lucas身上,安撫地摸了摸,溫柔道:待會再給你撓,乖。 許易揚可忙了,手又回到鄭辰謹腦袋上,邊按邊問:盲人按摩比你自己按舒服吧? 鄭辰謹笑了笑,脫下了一天的疲憊,閉著眼靠在沙發上,安心地享受這份免費的按摩服務,以及這個他曾經夢寐以求了多年的小家。 很快,你就要失業了。鄭辰謹說。 嗯?許易揚甚至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最近在音樂學院有什么失職之處。 因為鄭辰謹抓著他的專屬盲人技師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里,很快你就要看見了。 鄭辰謹話語里的堅定,穿透了二十九年的時光,路漫漫其修遠兮,翻越山海,跨越時光,那曾經在年少時被定義為幼稚的空談,而今,居然真的要落地生根了。 人體試驗是最后一步。 辰謹。許易揚說,讓我也去當志愿者吧。 不行,有風險。 被批準人體試驗,意味著他們的治療路徑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論證和認可,但是鄭辰謹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害怕許易揚受傷特別是眼睛,似乎成了鄭辰謹一輩子都無法治愈的心疾。 但許易揚與他十指緊扣,力度溫柔而堅韌。 如果我是你做眼科醫生的初心,那我必須要擔起這份責任。 而且,我想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依賴你的技術復明的人。 我想在第一時間看見你。 第六十二章 鄭辰謹和許易揚都記得,他們的相遇,發生在三十年前的一個冬天。 南方的冬天從來都是那么暖和,陽光鋪在住院部的大廳里,純白的白大褂上點綴上了一層熠熠生光的金。 熠熠,生光。 能被鄭主任親自接入院的患者,全世界只有一個,那便是他的許易揚。 別緊張。鄭辰謹伏在許易揚的耳邊輕聲說。 許易揚聽著周圍悉悉索索的笑聲和議論,拍了拍鄭辰謹,提醒他這是在公眾場合,然后輕聲回:是鄭主任不要緊張才對。 鄭辰謹直起身子,跟身邊的同事點點頭,一行人簇擁著鄭辰謹和許易揚,走進了眼科醫院專門為他們的人體試驗空出的病房。 如果從張景教授開始算,這是他們團隊努力了近四五十年的成果。這四五十年,團隊換了一個又一個方向,換了一批又一批骨干成員,更新了一臺又一臺醫療和實驗設備。 許易揚身上承載的,不只是他和鄭辰謹的愛情,還有一代代科研人員的努力,以及全世界視神經萎縮患者的希望。 針對視神經萎縮,林平和鄭辰謹的團隊給出的方案是中性粒細胞。視神經損傷會激活炎癥反應,而中性粒細胞可通過表達癌調蛋白來激活其固有的再生能力,促進視神經再生。 自林平和鄭辰謹的文章在柳葉刀發表之后的這八年里,他們的團隊已經讓無數的白兔和小鼠從黑暗中重見光明。 無數。 現在,這個無數將平移到人類患者身上,而許易揚和另外五位志愿者,便是一到正無窮的那個起始點。 春節已至。 六位志愿者的病房前貼了春聯,掛了燈籠。試驗團隊的一部分醫生和護士留在眼科醫院,與六位志愿者和他的家人們一起吃年夜飯、包餃子。 其他志愿者都不是穗城本地人,家屬們到鄭成安和許麗的家里,忙活了一整天,早上六點就去市場買回來幾籃子的菜,從中午弄到晚上,然后把約摸二十人的年夜飯做好,帶到眼科醫院來。 好不熱鬧。 誰吃到帶硬幣的那個餃子,誰就能第一個復明!突然,一個姓錢的小醫生對著志愿者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