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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彤沒再問,只是繼續輕拍著他的背,并讓阿姨拿了一杯水進來。 她明白,像許易揚這個在天真和懂事之間交界的某處停頓的年紀,一下子被拉入了生活的泥沼,想爬出來太難。 等許易揚情緒穩定了,趙曉彤讓阿姨帶他出去打車回學校,并囑咐說有困難一定要和她說。除了謝謝,許易揚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感激不盡。 (接上) 回到寢室,許易揚拿出手機,打給許麗了解具體情況。許麗從頭到尾給許易揚講了一遍發生的事情。 鄭辰謹高考考了613分,這幾乎是鄭辰謹高三以來發揮得最好的一次。晚上,鄭成安和許麗高興地煮了一大桌子菜,說著鄭辰謹從一個問題學生到現在的613分有多不容易。 我要復讀。 一句話,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你開什么玩笑?鄭成安撂下筷子。 我沒開玩笑。鄭辰謹堅定地說。 可是,辰謹,你這個分已經很高了呀,985能夠上的,沒有必要復讀。許麗苦口婆心道,為什么要復讀呢?是不是最想去的學校還是夠不著? 被說中了,鄭辰謹不自覺地咬緊牙關。 許mama接著問:你想考哪里? 鄭辰謹猶豫了很久,才說:穗大醫學院。 鄭成安和許麗馬上明白了,兩人對視了一眼。鄭辰謹看到了父母的反應,急忙說:不關許易揚的事。 鄭成安和許麗當然知道鄭辰謹的心思,鄭辰謹把許易揚失明的事情怪罪在自己頭上,他們理解鄭辰謹這個想法,可是在成年人的眼中,這太不切實際了。 沒有人能夠保證他第二年會考得更好,沒有人能夠保證他上了穗大醫學院就真能把許易揚的眼睛治好。就算能,鄭成安和許麗也絕不會相信是那會是鄭辰謹的成果。而且鄭成安、許麗和許易揚都已經接受了許易揚將永遠失明的事實。 于是,鄭成安和許麗開始好言相勸,分析著那些利弊,但不論怎么說,鄭辰謹都堅持著自己的決定。 之后的幾天里,鄭成安和許麗仍是不斷地勸說著鄭辰謹不要去復讀,覺得自己說不管用,還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親戚朋友來家里現身說法,可是無論誰來說什么,鄭辰謹都沒有動搖過。 鄭成安發了很大的火。 你犟什么?我們能害你嗎?那么多人來勸你,就是他媽勸不動! 學醫好嗎?五年,八年,甚至更久,你學得下來嗎? 現在醫患關系多緊張你懂嗎?昨天新聞看了嗎?剛有一個醫生被砍! 就算你要學,你的分數報其他大學的醫學院也行啊,怎么就跟穗大過不去? 他媽的,你知道我為了給你找這個關系 鄭辰謹咬著牙,始終沒有動搖過。摩托車的那道強光灌進小巷的場景,他永遠也忘不了。 然后,就到了今天,距離志愿系統關閉還有兩天。 鄭辰謹要他們倆一定一定不要告訴許易揚。 但許麗在電話里焦急地對許易揚說:志愿系統馬上就關閉了,都火燒眉毛了還是怎么也勸不動,揚揚,只有靠你了。 許易揚掛了電話,按了鎖屏,不一會兒又解鎖,又關上,又解鎖,又關上。 七月來了,真正的夏天到了。那些吹散在秋天、冰凍在冬天和懵懂在春天的進退維谷,也要隨著上升的氣溫蘇醒了。 復讀,這或許是沉穩了一年的鄭辰謹說的最沖動的話。 許易揚的時光仿佛又被拉回了他們初識的時候,那時候的鄭辰謹,從內到外都透出這樣年少的沖動,那是他最迷人的色彩,最誘人的桀驁。 好想念。 許易揚對著語音助手說:撥通鄭辰謹的電話。 這通名為勸說的電話,或許是他為懷念他最愛的他的桀驁找的一個借口。 滴聲響了很久,就像是電話對面的人在猶豫。 喂。 最后,還是接了。 許易揚叫了一聲辰謹,卻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他們沉默著,沉默地聽著彼此的呼吸。經由電信號的轉換,呼吸的聲音都不真切了,不真切到讓他們默契地懷疑著,他們走到此般田地是不是也是不真切的。 鄭辰謹從書桌前站起來,走向許易揚一直睡的下鋪,扔掉重心,倒在他的床上,而后又將臉埋進許易揚的枕頭里,努力嗅著他在春節時留下的久遠的味道即使不太可能存在了。 鄭辰謹把頭抬起來,重重嘆了口無聲的氣,打破沉默,問:有什么事?盡管他已經猜到了八成。 你許易揚猶豫著開口,你志愿報了哪里? 你知道了吧。鄭辰謹直接說。 許易揚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愣了片刻才應了一聲:嗯。末了,又補了一句:別這樣,好嗎? 我已經決定了。 辰謹,眼睛不可能了。許易揚用眼睛擋住右眼那微弱的光他渺小的所有,而后放下手,緊緊抓住床頭的鐵欄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