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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是《敬自由》。 這首歌好像是他們為數不多能夠掀翻屋頂的風格,躁動不安,頂天立地,逐漸走高的音樂充滿年輕才有的目空一切,嘶吼著。 原本空洞的理想自由突然觸手可及。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選秀節目那些所謂的制作人改編的版本,橫沖直撞的破舊小船被他們用星光的音效裝點成了漫游銀河的飛艇,懶洋洋的,一點沒有最初的味道。 只有吉他貝斯鼓才能三百六十度展現他的狂妄,無死角。 邱聲的聲音比四年前少了一絲青春蓬勃,因為抽煙有點沙啞,但越到高音越明顯的金屬感,他像一把樂器,快要折斷似的拼命把自己往極限擰。于是為了配合他,無論是哪一把琴,或者哪一面鼓都越來越用力,唱到荒漠里荒唐的夢時邱聲已經開始出汗,發熱,手掌心guntang,幾乎握不住手里的電吉他。 積壓已久的瘋狂終于得以釋放了,渾身的毛孔都張開,迫不及待與久違的缺氧感接吻,邱聲像死了一次重新活過來,他耳畔聽見貝斯聲始終如影隨形著。 他眼眶一熱,差點在高潮時憋不住破音。 我們穿行在宇宙中心敬自由。 我們穿行在宇宙中心。 我的自由,是未來的蒼穹。 21歲寫歌的時候夸夸其談,除了情愛就是夢想,邱聲起步得太順利以至于缺少憤怒。這首歌誕生于崩潰的邊緣,陰差陽錯,契合了聞又夏最想要的感覺。 但那時的憤怒浮于表面,經過四年的病痛、分別、沉淀、重逢,再如決堤之水徹底爆發,繼而沸騰,推著一艘船撞向冰山也不回頭。 回頭干什么?活在當下,死在當下。 不追溯曾經生命就永遠燦爛。 最后終結于失真的吉他,顧杞差點彈斷了弦,一聲低吼扔掉撥片。 誰都沒想到剛開場就充滿激情,臺下,持觀望狀態的觀眾也徹底被他們感染了,歡呼、尖叫從SOLO結束的最后一遍副歌開始,持續了三分鐘之久。 邱聲氣喘吁吁地停下,他看向臺下自發POGO的人群,突然想:這次能行。 人設、故事線,都是虛的,演得好才能說服樂迷他們認真地準備再出發。 他像年輕了好多,又不是21歲的狀態了,更瀟灑更放肆。曾經未來得及抒發的躁動在他的身體里跳躍著,引領他習慣性地望向舞臺最右側那是貝斯手最喜歡站的位置。 聞又夏一如既往藏在光影分界處,任由樂迷對著他大喊名字,他抱著那把蘋果紅的雅馬哈,朝邱聲比了個大拇指。 邱聲一愣,如釋重負地笑了。 演出的時候至少他和聞又夏能暫時放下一切。 后來又演了幾首,都是以前最出名的歌,迷幻浪漫如《五月雨》《白河夜船》《藍冬》,暴躁生猛如《Scar》《熱烈》,現存的作品挨個唱了一遍。中間還有器樂battle,聞又夏很給面子,襯著顧杞,讓他出盡了風頭。 臨到結束才想起還要自我介紹,邱聲攀著麥克風:聽了這么久,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那就不自報家門了。他笑笑,并不覺得燈光刺眼,最后介紹下我們樂隊吧,銀山,2012年成立,14年解散了一次,這個月初重組,離成立剛好滿五年吉他,顧杞。鼓手,小盧。貝斯,聞又夏,不過我們都叫他聞夏,你們也可以這么叫,他比較喜歡。 聞又夏尷尬地擺手,臺下立刻給面子地起哄:哦! 邱聲心情得到了極大的緩和,連胃部隱隱的痙攣都感覺不到了:快結束了,最后一首不唱樂隊的歌,不過是我寫的,所以也沒差。 叫《2099》,聽過嗎? 聽過 那再聽一次我唱吧。 大病初愈后邱聲寫的第一首歌。 樂隊沒了,他也沒想過賣給任何人,就留著自己唱。后來捏著歌詞思考了很久,又抱著吉他彈了兩遍后要試試,一張嘴,沒發出聲。 他從那時起唱不動歌了,心理原因,一拿吉他、一開嗓都讓他想起跪在后臺四肢發軟的那個夜晚,整件事對他而言都像一塊心口的大石頭,不搬發不出聲,一搬走可能就會沒命。邱聲到底惜命,被柳望予勸了幾次就從善如流地把歌賣給桑雪,自己也做了桑雪的制作人,任由她那把適合當樂隊女主唱的嗓音幫他揮霍感情。 《2099》這首歌被樂評人稱贊同時兼具愛而不得的絕望與撕心裂肺的隱忍,邱聲聽不懂,模模糊糊地覺得好像是當時的心情。整首歌編曲相對簡單,貝斯線悶著,在最后一刻前面的壓抑全是醞釀,就為了這一聲放開。 至于那放開的一聲,邱聲想了什么? 他不常分析寫曲時萬千思緒,現在重新回到livehouse,能夠順暢地演一場,聽見那聲如玉山崩塌的貝斯,突然記了起來:他恐怕當時在幻覺中氣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要拿刀砍了聞又夏。 間奏吉他彈得如泣如訴,邱聲突然起了談性。 你們知道為什么這首歌叫2099嗎?邱聲說,因為2099年是還沒來的、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世紀末,我特別想活到那個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