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溫韞和李夢辰輪流來看顧溫筠，尤其晚上的時候李夢辰更是一刻都不離的守在溫筠身旁。

    因為溫韞和李夢辰提過一嘴，當時溫筠因為食道癌而住院的時候，白天時還好，但一到了晚上精神狀況會變得極不穩定，所以需要有人陪著才行。

    李夢辰緊記在心。但有一次畫室那邊比較晚下課，讓回家做晚飯的時間跟著延后，因此他比平時還要晚才抵達醫院。

    其實醫院都有提供三餐的，但溫筠不愿意吃，所以李夢辰才會都自己下廚再帶便當過來。

    當他提著餐盒來到溫筠病房前，就聽見里頭傳來重物掉在地上的聲音，于是李夢辰趕緊推開房門就見溫筠跌下床癱坐在地，而手上打著的點滴被硬生生從手背上扯下來，鮮血流淌而下。

    當時溫筠的精神狀態明顯很不對勁，雙眼是失焦的、全身微微顫抖、鬢角還冒著冷汗，李夢辰花了一段時間抱著溫筠給與他安慰才把他安撫下來。

    從此之后李夢辰再也不敢晚到了。

    李夢辰感覺得到，住院后的溫筠脾氣變了，變得不愛笑也更加沉默，李夢辰雖看這樣的溫筠而難受，但他能做的也只有盡力帶給他心靈上的支柱。這時候的他不能也跟著倒下。

    這一天，食慾不振的溫筠在李夢辰的“監視”下努力吃完他做的便當，小聲的打了個飽嗝。

    李夢辰替他擦擦嘴收走空的盒子，然后從旁邊推來臨時睡床，他平時就是這么睡的。病床只夠一人躺，他也總不能每天都不睡覺，如果像這樣搬來一張床睡在溫筠旁邊，半夜有什么事他也會知道、方便照顧他。

    「搬好床后來和我聊聊吧?！箿伢薜?。

    這幾天的休息讓溫筠的嗓子能說話了，不再沙啞的猶如老菸槍。

    搬好床的李夢辰坐上床盤起腿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要聊什么？」

    溫筠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不用那么小心的瞞我的，我清楚我的身體狀況?！?/br>
    李夢辰心里一陣心虛，這幾天他的確有意避開會讓溫筠問起病情的情況，他不擅長撒謊的表現，在熟悉的人面前果然瞞不住。

    但他還是反駁道：「不，你不清楚。溫韞說過，你每次都是這樣敷衍了事，無視可能的徵兆，所以才會害得現在要住在這里?！估顗舫揭灿X得這是實話，如果溫筠早在一開始就有癥狀時便去看醫生，或許不至于嚴重到現在這個程度吧？

    「你不懂！你又沒經歷過在這病房里獨自默默承受對自己、對人生、對所有事情無能為力的感受！」溫筠不自覺地將這幾日累積的情緒爆發了，當話已經隨脾氣發洩出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于是小聲道歉：「對不起?！够謴统善綍r冷靜的姿態。

    李夢辰沒有介意剛才溫筠的態度伸手握住他的手：「所以你要親口告訴我我才能明白啊?！?/br>
    「你從來都不主動說你的事，我只當你是害怕回想起、不愿意說，但我仍然想去了解，因為我們就是這種應該對對方毫無隱瞞的關係??！難道你并不信任我嗎？」

    「我當然信任你！我只是……只是不喜歡去說起我的經歷，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不堪，不想讓你知道那個樣子的我?！?/br>
    溫筠說過，他不是李夢辰認為的那種人，并沒有看起來的那般好。不過李夢辰的答案仍同初次聽見這番話的時候一樣沒有改變：「我說過，我在乎的是你的本質。更何況那也是你的一部分，誰都有糊涂的時候，沒有人能保證他可以一輩子完美、一輩子初心不變的?！?/br>
    「就算是那樣的你，我也會一併一起用我對你的喜愛去喜歡那個你?！?/br>
    「所以，你可以和我說任何事的?！估顗舫秸f完并未催促溫筠，他知道既是那么難以啟齒的話便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心里準備。

    幾分鐘過去，溫筠輕起薄唇緩緩托出他的過往：「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父母在我高二那年過世的嗎？」

    「記得?！?/br>
    「那時收留我們的親戚一開始人確實還不錯的，是我的一個未婚叔叔。但后來他也遭遇事業上的困境，染上酒癮后情緒變得……不太穩定?！?/br>
    李夢辰從那處停頓聽出來這個“不太穩定”恐怕沒那么簡單。果然溫筠繼續說道：「夜深了，喝醉酒的他會把我們兄弟倆從睡眠中拖出來訓斥，這還沒什么，喝得多的時候就會使用暴力。為了保護小韞，我幾乎承受了所有的拳頭，那時我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不曾瘀青過的?！?/br>
    「但說實話，我當時只是覺得心很累很累，并沒有怨恨過我叔叔?！?/br>
    「為什么？」李夢辰輕聲問。

    「因為我知道，突然失去父母的我們本來有可能就這樣被“放逐”到福利院，甚至是無處可去。是叔叔向我們伸出援手給了我們一個短暫的家，讓我們至少有床可睡、有食物可填飽肚子。所以無論叔叔對我們做了什么，那或許就是我們要付出的代價吧。我是這么想的?！?/br>
    「但我不知道的是，不反抗的下場只會讓加害者更加相信這樣的行為是可行、可以被認可的。變本加厲的暴行讓我再也受不住，決定要帶著小韞搬出去?！?/br>
    「我開始在外頭打工，賺了一筆錢后搬了出去。那時我已成年，是可以帶著小韞走的，所以我們就離開叔叔家再也沒有回去過?！?/br>
    「之前我說錯了一點，并不是我放棄念大學而是我根本上不了大學。不止是學費的問題，同時還有我將一門心思全放在如何賺錢離開叔叔家而不是課業上，才導致我的分數不足以讓我進入大學?！?/br>
    「但我總得繼續賺錢才能養活我們自己，所以我利用了我打工時到處累積的人脈找到幾個合伙人，用我父母留下的一部分遺產做為資金創立了公司?！?/br>
    「不過想也知道我們幾個沒怎么念過書、只憑著自認為會做生意的腦袋創立的小公司，會遇到多大的困難?！?/br>
    「那也是為我得病所埋下的禍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