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10)
金綰岑覺得自己似乎得了絕癥,喉嚨乾澀,嘴唇皸裂,眼球麻癢刺痛,血管不停抽動,幾乎將她撕裂。 她痛到無法下床,幾天沒洗澡了,失去了關于這個的印象。她終日深埋在足以窒息的堅硬枕頭里,逕自懷念南按摩她的雙腳,搓揉腳趾頭。那時候他對岑的悲鳴報以親吻,摁壓她的腿,她緊繃的腰,順著稜線舒展她的背脊,那雙溫暖的手一點也不像死亡之人的手。 她懷疑自己吞下乾燥劑自殺,口腔乾燥得彷彿被風沙吹過,連張開嘴呼吸都困難無比。廚房還有水嗎?記不得,應該做的事都沒辦法好好去做。 南,你真的覺得活下去如此困難,所以放棄了,不想要了,連我都不要了。 「這樣的你還是要我活下去?」 金綰岑打開水龍頭讓冰冷自來水灌入喉嚨。她嗆到,咳出來,又張口喝下,南要她好好生活,自私、冷血,彷彿是怪物般。 她能不能放棄? 她的劇情像是電影,關上所有的燈只剩一幅巨大銀光幕。 無數門鈴擊碎了陷于黑暗的寂靜。 然而電影從現實時間軸剝離出來才具備意義,一旦回歸現實場域,它就失去了它的效力。他們在散場時高談闊論。你的愛人不需要錢,他不一定要娶你,你不一定要嫁她,你們如果有了小孩就要負起責任,那是一座安身立命的家—— 「全都是謊言……我無知的活著,你要我如此無知地活下去,但是我沒辦法把你量化,南,你的一舉一動,所有的你,我要怎么賦予它一個方向性,如果你真的死了,告訴我你非得死的理由……」 金綰岑打開鐵門。 吳律師壓低帽簷別開眼神。 「金小姐,請你先穿上褲子?!?/br> 「褲子……」 「可以遮起你的衣服?!?/br> 「是……」 她忘了自己只著內褲,套上南留在旅館的襯衫,就這么迷迷糊糊度過,有多久了?不、不重要。 她走進房間換上t恤和棉褲,用發夾夾起芒草似的頭發。 「吳律師……」她愣在房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過來?!改銈冋业侥狭??」 「我們循序漸進,金小姐,你這里有喝的嗎?我跑了一個上午,嘴巴實在乾得受不了?!箙锹蓭熇_充滿蒸氣的領帶,在冬日雨聲下顯得不太現實。 「只??蓸纺??!?/br> 「可樂娜啤酒很好?!?/br> 冰箱空空蕩蕩只馀這兩罐冰鎮啤酒,還是一打里頭僅剩下的,她之后該找什么東西來麻醉自己,煩惱這個也沒有用。 「調查出來了,那支是萬寶龍生產的錄音筆,更精準地說,是杜先生請萬寶龍特別訂製,平時不作生產?!?/br> 王子豪并不曉得那支筆的用途。金綰岑偶爾會夢到那一天,杜佑南看著她,那時他的眼神沒有溫度,他是不是故意冷卻自己才不至于和她一同流淚。她不曉得,幾度在夢中輪回冀望得到解答,她變得極度嗜睡,彷彿人生中沒有比睡覺更要緊的正事。 「里面有兩層裝置,當時杜先生進行錄音并沒有完整打開錄音裝置,因此聲音相當模糊,經過音頻信號還原,重新建立聲音模組,大致上可以聽得出來內容。我希望金小姐現在能聽一聽?!?/br> 吳律師拿出手掌大小的播放器,播放側錄的內容,由于雜訊嚴重,技師經過降噪處理,聲音相對細緻,不放大音量不行,音軌在這之中產生變形,杜佑南的和王子豪的聲音都像是被放到另一個星球找不著適當介質進行傳遞似的,在金綰岑耳中聽起來是如此遙遠。 『如果不是,你的計劃會徹底失敗……戴樂芬那一晚我已經知道你們……這對我來說完全構不成打擊……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如果不靠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手?!?/br> 『就是靠這張嘴皮騙倒那么多人嗎……我親自邀你過……杜佑南啊杜……聰明一世的小白臉也終究愚蠢……』 『我以為黃星發是自愿這么做,看來……』 『……黃星發并不知道幕后牽線人是我?!?/br> 『王子豪你活得多么可悲?!?/br> 『噢,毀掉她比毀掉你簡單多了……老天爺啊,難道她以為人生是齣狗屁倒灶的音樂劇嗎?』 『不曉得……你的家族則是被你們毀掉?!?/br> 刺耳的噪音貫穿對話,他們對彼此只有憎恨。金綰岑闔上熱熱酸酸的眼睛,但是她不可能關上耳朵。再多一秒,她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而南的所作所為將會失敗,金綰岑不可能承受這些話,怯弱的她無法背負另一個人的重量活著。 『不好好打開……你是學不會聽人話……嘿,南,親愛的南,我思考過怎么做才能讓你最痛苦……你懂嗎?我想你還是得死,自殺吧,金綰岑或許會痛不欲生……說不定她也會跟我一樣痛快……』 錄音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