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酒吧(5)
金綰岑抿了抿嘴唇,蓋起口紅,套上burberry絲棉混紡紅色洋裝,南幫她拉上背部拉鍊。 「你在想什么?」 南盯著車燈照射的海面,金綰岑問他。 「死后是一件很特別的事?!?/br> 「怎么說?」 「如果投海死亡,尸體會變得難看,浮腫潰爛,甚至被魚吃掉,我聽過魚肚內發現男人生殖器的可怕傳聞。然而同樣尸體,燒成骨灰灑進海里卻變得相當唯美?!?/br> 「我們對無形的想像總是比有形來得寬容?!?/br> 「我無法忍受法會的敲鑼打鼓,誦經普渡。人生已經太多繁文縟節,死后還要再來一次真的受不了?!?/br> 「畢竟是文化傳統?!?/br> 杜佑南不以為然。 「二戰時期,美軍在美拉尼西亞地區開設軍事據點,當地土著看到那些巨大無比的軍艦、戰機,并且從里面搬出生平未見過的珍稀物品,土著根本無法理解,他們又怕又驚,實在搞不懂對方施展了什么神奇魔法,他們稱飛機叫大鐵鳥。等到美軍離開,土著憑自己的科技水平悟出一個道理?!?/br> 「什么道理?」金綰岑頗感興趣。 「那些美軍的服飾和大鐵鳥是與神靈聯絡的媒介,只要奉獻,他們就能獲得乾糧和罐頭。于是土著把美軍遺留的制服、旗幟、槍枝放上祭壇,用乾草編成運輸機,嘴里喊著wegaga起舞。你也知道那種黑人土著的舞蹈都不具備美感技巧,卻奇妙地耐看,人類學家著迷地看土著在地上插滿火把引導乾草飛機降落,拍下照片……不管這個,總之,他們認為這么做就可以得到和白人同等的神力,獲取源源不絕的糧食。你可以想見,當他們原先的世界觀破滅,只能依靠崇拜出來的東西再次進入世界而不至于毀滅……」 南指著海面如綢緞的一條光帶:「你猜海里是不是真有一條龍?」 「我不知道,南,如果你需要平靜,我會靜靜陪你,但是我不能給你任何儀式或物質。我也不過是個土著女孩罷了?!?/br> 「我不想用這種方式進入世界,以前想,現在不想?!鼓蠐u頭?!肝蚁矚g聽你說話,偶爾說出睿智的話,偶爾說些笨拙的話,你讓我永遠猜不透。你是土著中最可愛的那位?!?/br> 「好,我們可以說一整天的話,沒話說時就喝拿鐵、可樂娜,你嘲笑我是個瘋子,而我會愛上你的瘋狂,我們一起看你拍攝的電影,或看法蘭西斯˙柯波拉(francisfordcoppola,教父)的電影一起入睡?!?/br> 「還有zuoai?!?/br> 金綰岑壓住他伸來的手大笑:「拜託,我不想換第三套衣服,穿一件就夠折騰人了。杜佑南,看鏡頭?!?/br> 「嗯?」 「你愛我嗎?」 杜佑南沒回答,他把攝影機鏡頭轉掉?!高@么暗拍起來會像鬼片?!菇鹁U岑把攝影機關掉,他的手摸上金綰岑緊繃的臉?!肝覑勰?,當然?!?/br> 「留下紀錄的愛不行?」 杜佑南打開車窗,溼透的空氣彷彿把稜角泡軟了,汗一滴一滴溶化了妝,金綰岑拿紙巾擦乾。海島人厭惡戰爭,他們看見槍枝便拿來膜拜,毫無技巧地半裸跳舞,身體軟綿綿,只想吃眼前果子飽腹,溼答答的身體沒入海底,他們還在祭拜那些閃亮亮,誰都不愿意對誰怨懟。 「抱歉……」 「為什么要抱歉……你完全不需要對任何人道歉……」南傾身捧起她的臉?!高@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留下什么對我來說太沉重,我不想把自己遺留在這座島嶼?!?/br> 「你想去哪?」 「希臘,你說好不好?!?/br> 「希臘破產了喔?!?/br> 「正好逢低買進,房租便宜?!鼓闲φf。 肺部像是掛滿水珠的玻璃,金綰岑哼哼唧唧隨電臺的日本歌吟唱,打個嗝都會吐出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