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愁04
半個小時后,做完筆錄,沉芯一出警局,站在紅綠燈下等待過馬路。 在不知道的幾個綠燈號志亮起,一陣微風將一絲頭發帶到她的臉上,她將發絲勾到耳后,抬眸看到對街的一抹身影時,視線就靜止不動了! 熟悉的人,還有那張始終冷漠的表情,讓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又凌亂了起來。 那一刻,沉芯就隔著一條馬路靜靜地凝視那個人。 太陽已經落下了,在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一絲紅色的光線。 綠燈剩下十秒的時間,她慢慢地隨著人群移動,走的越近,那抹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她一步步朝他走去,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沉芯在離他五步的距離停下,仰起頭輕聲問:「冬冬呢?」 司徒宇:「剛睡著?!?/br> 沉芯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很不安,司徒宇想,可她依舊隱忍不說。他目光平淡,自然的牽過她的手,低聲說:「走吧?!?/br> 沉芯一愣,但后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兩個人一路漫步回家,在沿路清風的陪伴,沉芯居然覺得心情放松了下來。她轉頭看著旁邊的司徒宇,從剛才,他便安靜地往前走,兩人不再對話。 警局離住的地方有些遠,兩人走了一段路才回到公寓。 兩人來到沉芯的家里時,夜色已經拉開今晚序幕。 司徒宇看著沉芯立在窗前的剪影,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顯得無助又脆弱。 今夜,對于她似乎格外漫長。 當司徒宇來到她身旁,沉芯終于開口:「我覺得,小臻說的,有一部分是真的?!?/br> 「哪一部分?」 她說:「我高傲、冷漠、目中無人?!?/br> 司徒宇緊皺的眉宇松了一點:「目中無人不至于?!?/br> 沉芯淡淡一笑,微微抬起頭,看著司徒宇的下巴線條:「我就當你是在稱讚我了?!?/br> 他也笑。 沉芯望他的臉,對方的神情清清淡淡。 他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怎么說話,一句疑問也沒題。沉芯卻忽然覺得,有一股溫暖的異樣情感流進她的心里。 他沒有變。 雖然他并未特別明講,但沉芯就是知道。他沒變,還是她所認識的司徒宇,他看似平靜的眼神里,夾帶著一些別的情緒。 有濃烈、有著莫名的擔憂。 這個憂慮,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是給予沉芯的。 沉芯隱約覺得,司徒宇似乎不希望她跟他走的太近,她在想,或許是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的緣故。但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司徒宇對于她,是喜歡的。 沉芯一直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像外頭的街景,一臺臺的轎車經過,一瞬間帶燈光來,又再下一刻忽然消失。 也或許是對于愛情有這樣的理解,于是隨著司徒宇離開了日子久了,她慢慢就放下了。頂多像新衣服后面的標籤那樣,有些扎人,但忍一忍,待幾次的清洗后就不難受了。 可今天沉芯站在馬路對面看著他的時候,卻想起了從前的那些日子。 她忽然對自己那段孤單的空白時期感到迷茫,那是一種不能用言語形容的蒼茫和空曠。 那些隱藏在心底的情緒,忽然像海嘯一般,排山倒海而來。 ...... 夜深人靜,屋外人車喧囂,尚有安寧的意象。 司徒宇走后,沉芯獨自一人在房中思考。 在沉芯接到梁海電話的隔天,沉芯在二高放學前就到校門口等人。 梁小臻依舊是那個性子,即使被記過,也還是不知悔改。 當她一出校門看到沉芯,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沉芯一直盯著臉,沒有說話。 梁小臻:「你干什......」 話說到一半,沉芯一把抓住meimei的走,一路往校門口外走。 在梁小臻的視線里,沉芯的眼睛就像蒙了一層冰一樣,很涼,也很亮,透透徹徹,沒有一絲惱怒,只有平靜無波。 然后她系上安全帶,簡單地問了一句,「家在哪里?」 梁小臻嗤了聲:「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沉芯發動引擎,往市區開,一邊說:「我是問你徐婉儀的家?!?/br> 聽到「徐婉儀」三個字,梁小臻的表情涼了一半,開口時充滿驚恐:「你要干什么?!?/br> 聞言,沉芯又從后照鏡看了她幾秒,不再問話,打了圈方向盤,決定回家。 從警局回來后,沉芯將ktv那群學生的名單交給梁海,而后續的發展是什么她也無心在意。 在沉芯的認知里,梁小臻可能會跟不太好的孩子交友,但不可能做出偷班費這種行為,她也不會翹家,即使她平時再怎么胡鬧,仍舊是個單純的孩子。 和導師告狀的人是管班費的總務股長,徐婉儀,而她同時又是小臻同一個社團的社員。 她又如何確定班費是梁小臻偷的? 沉芯唇角微抿了一下,試圖從過往的片段找尋蛛絲馬跡。 然后她隱約明白了什么。 因為這次的舉動攸關梁小臻未來的生涯規劃,她絕對不可以貿然行動。 沉芯在一大早便來到梁小臻的學校,沿著走廊一處一處的看。 坐在床上,丟開手機,手機撞倒了桌子上的東西。 唐娜在沉芯回國時送的那條手鍊、連同祝賀卡片一起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人的記憶,是一種極神奇的東西。它是一種聲音、圖像、氣味、感覺,以及其他一切的混合。任何一種重復的刺激,都可能喚醒整個沉睡的回憶。 沉芯怔住了幾秒。 一個火紅的光在黑暗中閃耀的畫面,一瞬間印入眼簾。 『放輕松一點,有時候請別人幫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br> 沉芯忽然笑了,他想起了白川。 沉芯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個名片夾,從里頭找到了白川的電話。 她又坐車回學校,沿著方才的路徑重新走過一遍。 聽過事情的前后因果,白川只是問:「你怎么能確定?」 沉芯在這時候已經變得極其確定,清晰說道:「小臻前陣子有兩天沒有回家,我出門找她,在ktv發現小臻,同行的其中一個女孩子就是徐婉儀。我將那天的名單交給舅舅。而前陣子小臻交了一個男朋友,叫王瑞,是徐婉儀之前告白的對象,因為喜歡小臻所以拒絕了她。這次的班費弄不見,一定是她搞的事情?!?/br> 聞言,白川緩緩地說:「你知道沒有證據就隨意調動學校監視器的后果是什么嗎?」 沉芯沉默了一陣子,然后輕聲笑了笑:「我就剩這個meimei了?!?/br> 白川一愣,總覺得這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一會兒后他才說道:「好,我知道了?!?/br> 掛掉電話,沉芯對面的地方正是梁小臻的教室。 徐婉儀。 林熙蕾。 ...... 全是當年那晚在公園聚集的孩子,他們全是被家庭放棄的孩子。 沒有嗑碰。 沒有成長。 他們只知道用排擠別人來洩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出了辦公室,今天再進訓導處。 可她們到最后也會發現──什么也沒有。 她們什么也沒有得到。 隔天是家長參觀日,校園里到處是老師跟一些學生家長。 一大早起床梳洗完畢后,唐娜坐在副駕駛座,而南宮耀開著車載三人先去學校對面的早餐店吃早餐。 吃完早餐,南宮耀先將地下車庫停車,沉芯和梁小臻先去教室簽到。 這是沉芯畢業后第一次回到母校。 校園里跟記憶中的一樣,二高分成四棟獨立的樓層。從校門口到高三的教學樓要穿過一條長長的中庭,上頭加蓋玻璃頂,上面爬滿綠色藤蔓,在夏天的時候陽光打下來還不至于太炎熱。 終于走出中庭,沉芯遠遠地就看到以前的教室,她看著面前熟悉的班牌,忍不住說:「好久沒回來了?!?/br> 聞言,梁小臻有些訝異的抬頭看她:「你以前也是十七班的?」 「對對對?!固颇纫皇执钪盒≌榈募?,指著自己跟沉芯。 「我跟你姊以前還一起當熱音社的雙主唱?!?/br> 說完,唐娜還翻出手機的照片。有六個人站在海邊背對夕陽拍照,背景是幽深的靛色海水,一群人在照片里抱著各自的樂器,畫面里頭的熱鬧感,讓人看了不禁會心一笑。 梁小臻抬起眼,看著姊姊。 沉芯與她對視一眼,說:「走吧?!?/br> 到了教室,梁小臻先讓沉芯坐在自己的位子,然后替唐娜搬了張椅子放旁邊?,F在時間還早,教室內已經剩不到幾張空椅子了,離明年大學考試剩下也沒幾個月,許多家長都很憂心孩子的成績,以至于今年參加的人數比前兩年都來的多。 經過校園重整后,梁小臻的班級和十五班、十六班配置在視聽教室,離原班教室有些遠,三人走了將近兩分鐘,才找到了警衛所說的視聽教室。 前面半個小時的話題,多半和一般升學的內容沒有太大的差異。 唐娜聽到快要睡著了,沉芯全程都把自己當背景板,沉默著等待時間的過去,她看著腕上的錶盤,緩慢移動的分針,恍惚發起呆來。 「姊姊?」 旁人連喚幾聲,連對方都已經拍了她的肩膀兩下,沉芯才回神。 徐婉儀已經叫了她多次,不過似乎沒有什么不耐煩。沉芯先是環顧四周,發現梁小臻早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 「小臻去拿音響呢?!?/br> 「這樣......」沉芯點點頭,才又收回尋找的視線看向她,「你找我有事?」 徐婉儀一臉自然地笑笑,語氣輕松:「沒什么,只是有點意外姊姊會來?!?/br> 沉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徐婉儀剛想開口說話,面前的人看都沒再看她一眼。 徐婉儀拿著資料的手微微有些收緊,聲音低沉道:「姊姊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沉芯頓了幾秒,又抬起頭來:「也沒有特別的感覺?!?/br> 「是嗎......」徐婉儀絲毫不介意沉芯冷漠,掛著淺笑繼續軟軟的說:「很開心能見到姊姊,那我先去忙了?!?/br> 因為沉芯坐著,徐婉儀只好低頭看著她,沉芯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淡然。 徐婉儀有一種感覺,好像不管發生什么事,這個人永遠是這樣的情緒。 見對方不想多聊,徐婉儀也識趣離開,去幫忙前臺講解的老師。 唐娜本想問那個學生是誰,教室前方傳來掌聲,梁小臻帶著兩個同學,抱著樂器走進教室。 下一個行程是社團表演,由于前方的來賓來頭不小,有許多是大學科系的教授,對于許多社團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演出。陸續有其他家長到場,臺上老師在學生就定位的時間,引導家長們入座。 表演開始前,社長拿著麥克風對在場所有人先寒暄暖場,然后才讓其他表演者進行介紹。 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正當后臺在準備安插樂器的時候,發出了很大一聲的聲響。 徐婉儀甩了梁小臻巴掌。 隔著紅幕,許多家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坐在觀禮區的沉芯第一個直覺是跟meimei有關。 她留南宮耀和唐娜在位子上,站起身往后臺走去。 爭執聲量變大了,與臺上學生有關的家長都紛紛離座走向前,想要阻止眼前的鬧劇。 「行啊,梁小臻。你不但偷了班費,現在連婉儀的奶奶送給她的禮物也要偷?」林熙蕾忽的笑了,笑的陰冷:「說個謊還要別人幫你???」 梁小臻一聽,覺得不可理喻,忍不住爆粗話:「我聽你在放屁!」 「這位同學,注意你的言詞?!剐焱駜x的mama瞪了她一眼,然后看著后方的沉芯問:「你是梁同學的姊姊?」 「是?!?/br> 梁小臻赫然抬起頭,望向旁邊的沉芯。 「mama......」一旁梨花帶淚的徐婉儀想抱著母親。 南宮耀和唐娜也來到后臺,見這樣的場面,南宮耀也怒了,一瞬間衝到舞臺前方。 「小南?!钩聊鄷r的沉芯開了口,制止他:「克制一點?!?/br> 南宮耀將到嘴邊的話吞咽下去,抬頭望去,他忘了除了他們幾個,前臺還坐著很多家長。 后臺的溫度驟然降到零點,但音響的音樂仍撥放著。主持老師緊急調換了社團表演的順序,以至于前方的家長還不曉得后面發生的事故。 大家雖然都是一個班的,少說也是相處快兩年的同學?,F在若把事情鬧大,間接影響今年的招生,主任也跟著說︰「得先跟梁同學還有姊姊說聲抱歉,為了直接證明事情的真相,必須現場檢查梁同學的個人物品了?!?/br> 徐母聽主任這么說,立刻點著頭附和︰「對對對,就這么辦!」 接著徐婉儀從母親懷中露出臉,還是那副溫柔如水的模樣︰「不介意吧,小臻?」 梁小臻沉默幾秒,將她身上的所有物品全交給主任。 為了讓手鍊快些找出來,徐婉儀也協助找尋。東翻西找下,忽而一個匡噹的聲響傳進耳邊,徐婉儀翻找東西的手驀地頓住。 僅僅只是微乎其微的聲音,沉芯還是察覺到了。 沉芯眉心一跳,倏地走向前,隱約像是知道了什么,她望著地上的背包,腦中的事情也打斷了。 緊接著主任從袋子里拿出吉他,在半空中晃了幾下,緊接著一串閃著『亮光的』東西從音箱里頭滑落出來,喀拉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