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走一步是一步
葉紗紗皺著眉頭喝著苦口又燙舌的湯藥,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就是不愿意一飲而盡。 「我說姑娘,照你這樣喝太陽都要下山了,待日落后又會熬一碗新的湯藥給你呢!軍醫說了,姑娘身子甚是虛弱,得照三餐喝才行?!故插\望著葉紗紗苦不堪言的模樣,又心疼又覺得好笑??v使在督促姑娘喝藥,她手也沒間著,忙著收拾帳內。 「什錦,別再喚我姑娘了,叫我紗紗即可?!顾畔率种心遣培艘欢↑c的湯藥,看著什錦像隻採蜜的蜜蜂嗡嗡嗡地往這過來,又往那竄去。 「這怎么行呢?姑娘可是將軍的貴客?!故插\依舊不停歇,順手又把將軍的隨身物品丟進包巾,三兩下就把包袱收拾妥貼。 「我才不是什么將軍的貴客……」她可是敵人雇來的劊子手呀!雖然那并非她本意,可若是什錦知道了還會這般客氣嗎?還有朱堯…… 「我從第一眼見著姑娘,就覺得姑娘不同凡響,生得好看的人雖然有,可是像姑娘這樣飄著一股仙氣的人卻不多??!將軍獨具慧眼,也一定看得出姑娘的不凡,才冒死把姑娘救回來的?!?/br> 葉紗紗心一驚,這什錦的敏銳度也真是厲害,她的確曾經是個仙子,雖已輪回了七世又淪落凡間,但那股仙氣可沒那么容易抹去。 不敢繼續這個話題,她話鋒一轉問著:「什錦,為什么要打包行囊???」 她一碗湯藥喝了一、兩個時辰都尚未飲畢,什錦就快手快腳地把帳內東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 「因為戰爭已經結束,要準備回京師了呀!待會要趕路換地方扎營,若順利的話約莫七天就能抵達京師了?!?/br> 「???」朱家軍要回京師,那她呢?她該何去何從? 征戰的事告一段落,她應該回夜月宮覆命,可──她遇見了沙華的轉世,她怎能輕易離去?思及此,她不禁陷入了沉思,渾然不覺朱堯也進了帳內。 興許是武藝造化高強,朱堯走路總是悄然無聲,那天也才能靠近敵營卻不被察覺。他一進帳內就見到什錦已把東西都收拾完善,他給了個讚許的眼神并暗示她退下。 什錦福了福身子便安靜離去,帳內收拾妥當,她還得趕去替姑娘煎藥呢! 「你這一碗藥,要喝多久才能飲盡?」 驀地,朱堯的嗓音略帶著冷意,打破了葉紗紗的思緒。 「將、將軍,您何時進來的……什錦呢?」她這才驚覺什錦已經不在帳內。面對朱堯,她瞬間百感交集,曾幾何時她要畢恭畢敬地尊稱他一聲將軍?眼前之人曾與她親密無間,而今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敵營救回的女人。 「我命她退下了??礃幼?,你是不打算把湯藥喝完了?」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打算端起那碗藥。朱堯面無表情地端起放在茶幾上的湯藥,拾起勺子在湯藥里舀了舀后,送了一匙湯藥到她面前。 他的冷眸中沒有流露一絲情緒,舉止似是貼心餵藥,可望入她眼底的卻只有冰凍三尺的寒瞳。 那是一記威脅的眼神。 「怎、怎敢勞煩將軍,紗紗自個兒來就行……」她識相地以雙手接過湯藥,捧著陶碗面露難色地嚥了口水,藥味蔓延至她的鼻息之間──連聞起來都這么苦澀,令她不自覺地蹙眉。 「良藥苦口?!怪靾驔]有溫度的聲音再度傳來。 他低垂的眼眸,似是露出些許不耐;她索性閉上眼睛,將藥灌進嘴里大口吞入。 咕嚕、咕嚕──她忍著反胃,仰首飲盡。 嗚……這藥太難喝了吧……苦得不得了……她有些粗魯地擦拭溢至嘴邊的藥汁,忽然眼前遞來了一顆黑亮亮的蜜餞果子。 「楞著做什么,不是嫌藥苦嗎?還不趕緊吃下去。放心,本將軍沒下毒?!谷粢獨⑺缇拖率至?,何必還要軍醫救她? 「謝謝將軍?!惯@──是朱堯特地為她準備的嗎? 素日里平凡無奇的蜜餞果子,今天怎么嘗起來特別甘甜呢?她含進嘴里,捨不得將之吃完,細細感受那酸甜滋味在舌尖綻放,苦澀的藥味不再糾纏著味蕾,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甜蜜滋味。 見她吃得一臉喜孜孜,原先憔悴的臉兒終于有了血色,整個人像是活了起來。初見她時,滿身傷痕掩蔽了她應有的光彩,如今傷疤褪去還她真面目,素凈的臉龐脂粉未施,卻比京師里盛裝打扮的女子還要動人……若她所言屬實,胡將軍當街搶民女也不見得是假,愛好女色的胡將軍怎可能錯過像她這般難得一見的佳人? 驀地,他不經意地喃喃自語道:「你還是──笑起來好看?!?/br> 朱堯輕淺的嗓音如羽毛飛落,不著痕跡地墜至她耳畔,說者無意,聽者卻被撩撥了一池心湖。 曾經,在天界時他也如此說過。 當時與她要好的仙子姊姊絲櫻被王母娘娘調去做織錦宮娥,她們無法再像從前那般一同植花、修仙,天宮之大卻也不是每個地方她們都能去,以后要能見面怕是不容易,她便日日垂淚哭喪著臉,沙華見她心情不佳每天都找些新奇玩意給她,欲逗她歡喜。 那日他私自下凡,帶了串糖葫蘆給她──他在市集上見到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娘親買了支糖葫蘆給她,小女孩一舔紅澄澄的糖葫蘆便止住了淚水,漾出甜甜的笑靨。 他想,或許這法子有用。 果不其然,她立即被那甜滋滋的糖葫蘆給收服了,酸酸甜甜的果子再搭配蜜餞和焦脆糖衣,她含在口中細細品嘗,不知不覺便忘了煩心事綻放了笑容。 「你還是笑起來好看?!?/br> 他溫柔的話語言猶在耳,與眼前的他相互重疊,只是那寵溺的眼眸卻成了一湖深不見底的黑潭,不再柔情似水。 她抬眸深深一望──那墨綠色的眸子里,究竟藏了什么? 朱堯似乎也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有些訝異,裝作沒事般地繼續問道:「我們要動身回京師了,你的家鄉在何處?」 「我──我的家鄉在南方,可那里已無故人?!顾瓜买?,狀似可憐。殊不知她是在想方設法說服他讓她繼續跟著朱家軍回京師。 不管怎樣,她得先跟著他再說。冥王說了,只要──她能讓他憶起他倆往昔的愛戀、想起自己是誰,便會赦免他們,讓他們能夠長相廝守,不再生生世世分離。 朱堯微微抬眸,清冷的眼里有著遲疑。 「將軍,我有個不情之請……」見他不語,她繼續說道。 「你是想跟我們回京師?」 「將軍聰明過人,連小女子的心思都能猜透?!顾坪醪还茉谔焐线€人間,他都能猜透她的心思。 「你家鄉若已無故人,去了京師還有人能依靠嗎?」想不到她身世如此坎坷,他不禁起了惻隱之心。 「小女子對家鄉已無依戀,但京師──還有個遠親在,只是甚久未連絡不知道是否還能尋得著。但我一直很想去京師瞧瞧,天下之大,相信總有個我能落腳的地方吧!」你在哪里──那里就是我的落腳之處。她很想這么說,卻只能將這番話存于心底。 「也罷,你且先隨我們回京師吧!」這點,他抱有私心──自她醒來后,都是聽取她的片面之詞,并未洗清她的嫌疑。 她是否真如她所說的如此單純,待他的探子回報便可知一二。 葉紗紗不曉得朱堯對她的猜忌,還暗自竊喜著自己成功達到目的,不管接下來該如何進行她的計畫,都要先留在他身邊才有機會。走一步,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