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氣象報導說州市要下一整天的雨。允生坐在餐桌前吃年糕,偌大的飯廳只有她一個人,爺爺坐在外頭曬著州市沒有的太陽。 寒冷的冬日出了太陽,雖說太陽沒有正中午來的暖和,但還不算太冷,至少,稍稍升溫了幾度。 允生放下碗筷,也走出戶外,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那顆太陽,臉上沒有表情。 相比之下,她還是覺得,州市的雨下的比較從容。 以前允生挺喜歡太陽的,現在卻莫名的討厭?;蛟S,和江尚恩一樣,州市的雨早成了她的習慣。 「允生,早啊?!惯^了一會,允西從屋里出來,很平常的和她打招呼。 「jiejie早安?!顾参⑽⒁恍?。 就好像,昨天晚上的她們沒有互相試探。 年初一,例行要走春。 四合院里大家都穿了新衣,聚集在弄堂,九點多的時候,開了車一路往北走。從老家走,沿路經過池鄉、川市、青城、宜市、江市、印城和北市,挨個和遍佈四方的親戚說些新年話,回到州市已經是傍晚了。允生一回家就回屋里躺著。 「允生,我給你熱了牛奶?!乖饰魍崎T進來,她告訴她爸爸已經走了,mama在屋里睡著了。 允生聽到「爸爸」兩個字,險些想起被一群流氓摁在巷尾的那天,心里還有些后怕,面上卻沒什么反應。 見允生還瞇著眼,允西失笑:「你有那么累???」 「有點?!乖噬銖娦α诵Γ骸竚ama家的親戚虛偽的很,爸爸那邊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年紀小的小表妹倒挺可愛的,就是不知道長大以后會不會長出和他們一樣的嘴臉?!?/br> 「不會的,我們常去看她就行了?!乖饰髡f。 又說:「你中午沒吃什么,晚餐你又不吃,聽話,先把牛奶喝了再睡?!?/br> 「好?!?/br> 允生笑了笑:「我會喝完的,姊姊,你也早點休息,別累著了?!?/br> jiejie離開了以后,允生一個人在房間里沒了睡意。 jiejie對她那么好,好到她在jiejie和魏自清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取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新年過完以后,這個家終究是又撐不住了。 一墻之隔的地方,只要是爸爸回來的日子,總能看見撒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吵架聲和外頭的熱鬧一樣吵,允生每每躲在房間里,不敢聽不敢看,摀著耳朵??蓛嵐苋绱?,小時候mama打她的畫面還是時不時重疊在一起。 長大以后mama就不常打她了,還在念小學三年級的她,以為她、爸爸mama和jiejie終于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幸??鞓妨?。 殊不知,這個家就像州市一樣,下雨才是常態,晴天永遠是為了下一場雨準備的。 允生恍然想起來,這個家再次陰沉起來,也是從十歲那年,爸爸經常不回家的時候開始的。 起初只是晚回家,后來是整晚不回,再后來是幾日幾日的不見人影,最長的一次,爸爸整整走了兩個月。 也是那一次,爸媽發生了嚴重的爭吵,嚇得允生躲進被窩里,也不敢哭出聲音,只好默默祈禱著,祈禱這天快點過去。 后來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爭吵,上初中的允生和允西,會每晚手牽著手、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回到jiejie的房間——那一陣子允生會待在允西房間,她們會戴著耳機聽歌,音量會開得很大聲,直到門外的吵架聲漸漸止息。 一開始她還會把殘骸收拾好,到了后來,她看到滿地殘渣時也只是輕輕的搖頭嘆息,繞過去。 因為上了初中的允生已經曉得,有些東西,怎么清也清不完。 所以初三的允生放棄了。 每晚,允生都會在學校待到夜間部的同學都走了才離開學校,耳機里總是播放著白噪音,專心于幾個月后的中考。 直到考試前半個月,允西哭著攔住又要砸東西的mama,把允生保護在身后,求他們別再吵了。 于是,允生偷得了幾年安穩。 這三年里不只爸爸,mama也回得少了,允生和允西經常十天半個月才能夠見到mama一次,那段日子反倒成了允生最快樂的時光。 而那些日子,是jiejie獨自撐起這個家的。 只有過年的時候她們才會見到爸媽,一副很是恩愛的樣子,那么多年了,她和姊姊都已經麻木了。 只是允生不懂,他們明明已經不愛了,為什么還要裝出相愛的模樣? 旁人難道都看不出來嗎? 還是只是自己欺自己?? 自打過年以來,爸爸又經?;丶伊?。允生不難猜出,是mama寧愿自虐自己也要將他留下來。 幾年下來她們其實都明白,mama是最不受娘家重視的那個孩子,或者應該說,她是個意外。 母親家,連同她在內有四個孩子,只有她一個女孩。本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主,卻因為外公的重男輕女、哥哥們的自視甚高,公主生生成了灰姑娘。 灰姑娘以為自己在最好的青春年華里遇到了最好的白馬王子,義無反顧的和他相愛了,卻遭到了他們的強烈反對。 僵持了好久,灰姑娘如愿嫁給了王子。 他們沒有辦婚禮,只在民政局扯了個証。 這一扯,徹底開啟了他們變形扭曲的婚姻。結婚五年后,他們的感情急轉直下,然后,化為泡影。 灰姑娘努力的想抓住那一絲絲僅有的愛,也抓住過去那么一點點救贖。是的,救贖。 至少mama是這么形容他的。 所以她僅管再痛、再累、再受傷也不肯放手,任由那個男人不斷的傷害她,然后把自己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這些,都是他們小的時候mama曾經不小心吐露出來的隻字片語。 不過,再堅持的事情也有該放棄的時候,她們都明白,對于這段婚姻,mama只不過是在垂死掙扎。